如此修典

如此修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修“典”之风大兴。一时间“大典”、“全典”、“全书”、“全史”、“大全”之类“划时代”、“跨世纪”的“超级”学术制作纷纷出台,简直有令人目不暇接之势。这些“巨著”,论字数,动辄以数千万言乃至数亿言为计(把《四库全书》看作“小菜一碟”);论投入,则将千百万元视作儿戏。据说,学术适逢盛世,而盛世修典历来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

是的,盛世应该修典,现时正逢盛世。但是,修什么典?怎么修?

只要是大,只要是全,就有人想修,而不管此典是否真有学术价值,更不管此典与已经拥有大量流通与存藏的旧书、旧典是否重复。据说某地编过一种“文化大全”之典,只是将历来有关此“文化”的著作重新搜罗起来印一遍。殊不知,这类书前有《四库全书》,后有《四部备要》、《四部丛刊》,还有《丛书集成》及近年来大量出版的各类古籍,还有谁希望你来作一番自作多情的重复呢?于是编了几种即因无人问津而难以为继。

《四库全书》修了多少年?笔者没有研究。但有不少学者为之献出了毕生的精力,这却是知道的。比起我们今天的修典,四库馆臣们无疑是一批苦行僧。据说,某一以传代为宗旨的大书,点校一部几百万字的文史古籍,只消几个月。只要是真正认真点过几部古书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高速运动,只能是粗制滥造。

粗制滥造就不怕批评?

不必担心,自有对付批评的法宝——请学术权威,而且是请大权威做主编;然后网罗一个包括尽可能多的学术界头面人物参与的编委会;请名人,而且是大名人来题词、来讲话。你敢批评吗?

还有更妙的办法——在包装上作文章,把印制装帧弄得与“国际接轨”,以形式的堂皇来掩盖内容的苍白。然后,不惜代价,往一个一个学术权威家里送。人家看到如此精美的“艺术品”,已经“耳目一新”了,哪还好意思批评?

现在,一方面是因经济上的困难而出书难,出版学术著作更难;一方面却是大量的资金被用于重复出版和“低级出版”(粗制滥造属于低级出版)。这里是不是有一个钱用错了地方的问题呢?试想,如果把那些重复或不必要的修典巨款用于资助真正有价值的学术著作,用于抢救那些快要腐朽了的文史资料,可以避免多少重要文化遗产的消失呢?

有一位对此风甚为不满,而后又改变初衷的老一辈学者曾对笔者讲了这么一段话:“人家有钱,愿意浪费,你有什么办法?我们这些人是多管闲事。再说,把钱用在这些书上,总比出那些诲淫诲盗的东西好。”如此说来,笔者也只有三缄其口了。

(原载于《文汇报》1996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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