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僧人智除猿神

第二话 僧人智除猿神

从前,有一个修道的僧人喜欢四处云游,有一次,他云游到了飞騨国。

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竟然到了深山里,而且已经难辨方向,来时的路似乎消失了一般。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发现眼前积累得厚厚的落叶似乎在指引着某个方向,于是他赶快动手拨开落叶往前走,却像是踏上了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片瀑布,如同晶莹剔透的珍珠帘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僧人顿时陷入了困境。前方是百丈余的悬崖陡壁,退回去也不知路在何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去祷告,他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僧人大吃一惊,只见一个戴着斗笠挑着行李的人正朝他缓缓走来。僧人心想,这下可有救了,于是,赶忙上前问路。可是那人满脸吃惊。

僧人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走出深山,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便问:“您知道前方通向何处吗?”满心期待的僧人并未得到任何回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大活人毫不犹豫地朝着瀑布走去,没一会儿便无影无踪了。僧人吓得一身冷汗,心中认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定是什么妖怪或魔物。

回去的路不知在哪儿,怪物也被自己遇上了,看来自己命中注定难逃此劫。僧人暗自下定决心,索性跟着那个怪物跳进瀑布算了,淹死也是一了百了。

僧人做了最后的祈祷后,闭上眼睛就往瀑布里跳,谁知瀑布的水并没有想象中凶猛,只是像淋了一点雨水。

僧人睁眼一看,这瀑布就像是一扇门一般,后面竟然是一条路,自己又躲过了一劫,他不禁暗自庆幸。

僧人沿着瀑布后面的路一直往前走。片刻之后,他竟然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村庄,村子里似乎住着不少人。

僧人一看惊喜万分,加快脚步朝村子奔去。只见刚才那个奇怪的人竟然朝自己迎面走来,僧人一见,正觉得纳闷,却已经被一个身着浅黄色服饰的老者给拉住了,他见状赶忙问老人:“您拉着我做什么?”老者却热情地邀请僧人去他家。僧人心里甚是诧异,正准备摆脱老人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陌生人围住了。他们都热情得可怕,差点就为了邀请僧人而争吵起来。幸好人群中有人提议说:“咱们争吵也无济于事,这个僧人到底归谁家,我看咱们还是得请郡司定夺。”人们纷纷表示同意,于是一群人便拉着僧人往一处大院子走去。

院子里走出了一个神情严肃的老者,见众人吵吵闹闹,便问发生了何事。

只见僧人之前在瀑布外见到的那个人对老者说:“这个僧人是我从日本国带回来给他的。”他边说边用手指着那位穿浅黄色衣服的老人。

老者听后便说:“大伙儿都听到了,也没什么好争论的,都散了吧。”

说完,人们便纷纷离去。

僧人听到结果后顿时失神,想到眼前的这些人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自己被分给了他们想必是难逃厄运了。只是,刚才那人言语间特地强调日本国,想来对他们而言,那是个极遥远的地方了。于是僧人便硬着头皮向老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老人见他满脸惊慌,便宽慰道:“这里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你在这里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到了老人的家。

僧人举目四望,只见眼前的房子虽不比之前的宅院豪华,但也算得上精美。进门一看,屋里坐着许多人,有男有女,大家似乎都期盼着他的到来,见僧人进来,他们都喜笑颜开,一时间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着浅黄色服饰的老者邀僧人进屋,僧人进门后至走廊处便放下身上的经箱,然后脱了斗笠蓑衣以及鞋子才进到室内妥当地坐下。

老者见僧人坐下便立马安排人为僧人准备饭食,不一会儿,可口的鸡肉鱼肉便就被端上了桌。老者见僧人只是看着这些食物却没有开动的意思,便开口问其缘由。僧人诉出原委:“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家了,对于荤菜是忌口的,所以,这些食物我并不能吃。”

老人一听恍然大悟,便说:“虽说出家人不能吃荤,但是自今日起,你的身份便不同了。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打算把我未嫁的女儿许给你为妻,所以,你得还俗,头发要留起来,肉类食物也得吃。”

僧人见老者语气坚定,心中想:离开这里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只能低头,听这老者的吩咐,方可活命。于是僧人便点头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照做便是。但是我多年不吃荤,还得慢慢习惯。”

主人听后很是满意,连连点头,一边还将自己的食物端来与僧人相对而坐,一起用餐。僧人虽心中觉得愧对佛祖,但眼前的食物却最终被他一扫而光。

夜幕降临后,老者带来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相貌端庄的女子,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老者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我的女儿。今日起,你们二人就是夫妻了,你必须像我这个做父亲的一样去疼爱她。”

僧人见躲也躲不过,只得乖乖地与这个初次谋面的女子成婚。

僧人和老者的女儿成婚后,生活得春风得意,吃穿不愁,比起他的修行生活,简直快活似神仙。没多久,僧人就胖了一圈,头发也长得可以挽上发髻,配上一顶帽子,看上去显得比以前精神百倍。女子对丈夫更是百般爱慕,僧人对于眼前这个逐渐熟悉的女子也是好感备增,二人如胶似漆,片刻都不愿意分离。

时间如梭,转眼间便到了八月。

僧人发现最近妻子似乎总是愁容满面,不像往日那般天真烂漫,而且这家人也对自己更加殷勤了,一个劲儿地让他吃这吃那,僧人的身体像是吹起来的气球一样,看上去圆滚滚的。他耳边时常听到的话就是:“一定要多吃啊,养得壮壮的多好啊。”且妻子的愁思也一日比一日明显。

一日,僧人终于憋不住跑去问妻子:“有什么事是我们夫妻之间不能说的呢?你这样瞒着我,叫我心里怎么好受?”妻子却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心里莫名地不安,也没有什么缘由。”僧人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有一天,僧人无意中听到家中宾客对主人说:“真是可喜可贺啊,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保您的女儿平安无事。”主人笑说:“是啊,若不是从天而降了这么一个人,我此刻只怕是心急如焚了。”

客人离开之后,僧人依旧被大鱼大肉的生活包围,每天的大半时间都被叮嘱吃这个吃那个。僧人这时候才发现,妻子每每看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便会黯然神伤,他觉得,这和宾客所说的话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再次去试探妻子,无奈妻子欲言又止,最终也没个答案。

没过多久,村子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宴席。僧人的妻子也是日益憔悴,脸上的愁思,一看便知。僧人又是故作伤心,又是赔笑,只为了问个究竟。可是,妻子仍旧不松口,只是边哭边说:“我何尝不想告诉你呢,只是你我的缘分眼看就要走到尽头,再无见面之日。早知分别会来得如此之快,当初真不应该与你那般如胶似漆,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僧人听后反倒宽慰起悲泣的妻子:“听你这意思,我是命数将近了。但生死自有天命,不过是自然的轮回罢了,又何必为它苦恼伤心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你也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

妻子此时早已泣不成声,眼见着再也瞒不住了,便将一切和盘托出:“在我们国里,有一位神灵每年都会现身,而且祭祀这位神灵,则必须得用活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你那天初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争着抢着邀请你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想拿你做牺牲的祭品。只有这样,轮到他们献祭的时候,他们才能保住自己的子女,否则便要面临骨肉分离的悲剧。你之所以会遭此厄运,完全是因为我啊。”

僧人听后却不以为然,安慰妻子道:“你先别忙着如此伤心。我想知道,祭祀的时候是要将活人做成人肉去供奉吗?”

妻子虽一脸茫然,却还是一一道来:“我们不需要将供品做成人肉,只需要将他的衣服除去,放到菜板上之后再送进篱笆墙内便可以了。据说神灵会根据自己的口味处理这个活人,只是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只有把这个充当祭品的人养得肥肥胖胖的,才能让神灵满意。也只有这样,村子里才能年年都风调雨顺,大家才能安心生活。”

丈夫听后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数月以来这家人一直让自己不停地吃是为什么了。他又问妻子:“可有人见过那个现身的神灵呢?它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听说看上去好像是个猿猴。”妻子答道。

丈夫听后若有所思,然后便让妻子为之准备一把钢刀。妻子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仍旧照办了。

丈夫有了钢刀之后,便时时去磨刀,然后将到藏在身边。

主人眼看着僧人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身材也是圆滚滚的,别提有多高兴了。村子里的人看到当初那个清瘦的僧人有这么大的变化,都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终于到了距离祭祀只剩七天的时候了,僧人被要求待在屋子里斋戒净身,就连房子都被围了起来。

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都这么做,大家都在静候祭祀之日的到来。

僧人的妻子眼看着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丈夫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宽慰她,她心中也稍稍好受了点,但还是暗自祈祷,希望丈夫能逃脱此劫。

七天过去了,祭祀终于开始了。主人当天早早便开始为僧人净身打扮,散开头发,穿戴新衣,一切还未就绪,便有人频频来催促了:“快点快点,时间来不及了。”见状,主人便和僧人一道骑马飞奔出去,妻子此时却已经是泣不成声。

到了山中,僧人见到了那座庄严气派的神社,前面的篱笆墙看上去也格外宽敞。此时此刻,这周围已经坐满了人,佳肴美酒也都已经备齐。僧人一来便被奉为上宾,其他人也都开始尽情享用美酒美食了。

不一会儿,宴席结束了。僧人便被脱光衣服放到菜板上,菜板的四角都插着神木,还特地系上了注连绳和币帛。人们还告诫僧人不要出声,更不允许乱动。这一切交代完之后,人们便将菜板抬进了篱笆墙内,这一切就算结束了,人们便纷纷打道回府。

僧人此时才松了口气,他藏在双脚之间的钢刀并没有被发现。

没过一会儿,僧人耳边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第一扇神殿的门被打开了,他浑身直冒冷汗。

接下来,神殿的门又被依次打开,僧人的视野之内出现了一只猿猴,足有一个人那般高。这只猿猴对着第一座神殿狂吼了几声后,神殿的门帘被拨开,走进来的又是一只猿猴,这只猿猴看上去更加魁梧,嘴里的牙齿闪着银色的光芒。

僧人扑通直跳的心脏这才稍微放松下来。看来,一切如他所料,果然只是猿猴,不是什么神灵。

接下来,每一座神殿里都走进来一只猿猴,它们依次坐下。第一个出场的猿猴此刻就坐在第一座神殿旁的猴子对面,它一听到对面的猴子叫了几声,便朝僧人跑来,正在它准备拿钢刀宰杀僧人的时候,僧人及时将两脚间的钢刀拿到手上,快速朝第一座神殿旁的猴子扑过去,一下便将它踩在脚下。

“你就是所谓的神灵?”

还没等僧人说第二句话的时候,这只猴子就开始求饶,其他猴子见状,赶忙四处逃窜。

僧人随手撤下附近的藤蔓,将脚下的猿猴顺势捆到了树上。他举起钢刀对准了猿猴的肚子,恶狠狠地盯着它说:“你不过是一只猴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敢糊弄村民、吃起人肉来了!你若再不把你那几个同伙叫来,我今儿就捅了你!你不是号称神灵吗?这一刀对你应该不过是针扎一样吧?”说完便将刀尖往里推了一点,此时那猿猴便止不住地哀号起来,没一会儿那几只猴子便乖乖出来了。

“刚才那只拿着钢刀要杀我的猴子呢?把它也给我叫出来。”

猿猴又乖乖叫了几声,那只猴子便也就出来了。

僧人就让那只稍大的猴子将那几个猴子捆在一起,自己又腾出手来将它也绑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僧人又转身去,对猴王说:“虽然你作恶多端,今天还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是看在你已经照我所说的做了,我姑且饶了你。但是今后你要是还敢去欺负那些无知的村民,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说完之后,他就把所有的猴子拉到篱笆墙外的大树边捆起来。

僧人到了篱笆墙外面便拿还没有用完的余火将神殿一座座点燃,刹那间火光漫天。只是,村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太远,所以这里的一切他们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直到大火烧得很旺的时候,人们才从浓烟当中猜测祭祀之地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根据祭祀的规定,这之后的三天,人们是不能走出家门的,所以此时人们虽然焦急不安,但也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交出祭祀品的那家人,更是急得团团转,生怕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僧人的妻子想到丈夫曾经向自己要钢刀的行为,不禁忧虑万分——这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此时,僧人已经朝村子走来了,他浑身赤裸,披头散发,一手拿着钢刀,一手拿着木棍驱赶那四只猴子。

僧人到了村子里之后,便朝挨家挨户门里看,人们见到他都大惊失色。这个人竟然能够将神灵的子孙捆了起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他竟比神还厉害?这样的伟人怎么能用来牺牲呢?他一定对我们怨恨不已,只怕是要报复我们了!

这时,僧人已经来到妻子的家门前了,只见大门紧闭,僧人便喊:“开门开门!”

可是无人回应,他又连连敲门,屋内似乎仍没有什么动静。

这时,他只好略带威胁地说:“你们赶快开门,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但是你们要是再不开门的话,那就别怪我了。”

主人听后,惊惶失措,只得叫来自己的女儿,对她说:“我不曾料到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人,只怕他都看不上你了,但不管怎么说,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你好言相劝,他也不至于对我们怎么样。”

妻子虽然心中也很是惊恐,但还是打开了门,只见丈夫一把推开门便说:“快把我的衣服取来吧。”

僧人穿好衣服后,便拿来弓箭背在身上。他将一旁的岳父叫来,让他看看那些所谓的神灵,义正词严说:“这就是你们每年去献祭的神灵,正是因为你们的愚昧导致多少无辜的人丧命。你看看,这不过就是普通的猴子罢了,为什么你们就被它给愚弄了呢?从今往后,我保证它们不敢再造次。”说完他便一把揪住那猴子的耳朵,猴子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着实令人感到讽刺。

岳父见状,心里也大致明白了情况,恭敬地对僧人说:“我们之前真的不知道真相竟然是这样,若不是你,只怕还有无辜的人要牺牲,既然如此,我们愿意听你的命令,你说怎样便是怎样。”

僧人听后便说:“那我们就去看看郡司怎么说。”说着他便和岳父一起拉着猴子往郡司家去。

到了郡司家后,只见大门紧闭,敲门都无人回应。

这时候,僧人的岳父便说:“郡司大人,您开门吧。我保证没事,若还是不开,我也就帮不了您了。”

郡司闻言,赶忙开门。

僧人见到郡司,怒目圆睁地说:“这就是你们的神灵,看看吧,今天我就把这些神灵给捆了起来,他们能奈我何?”说罢他便拿起弓箭要朝猴子射去,那猴子见状立马跪地求饶。郡司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只得向僧人的岳父求助。岳父便说:“您放心,他也是为我们好,我保证他绝不会伤害您的。”

郡司这才松了口气。

僧人见猴子的可怜模样,便说:“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但是今后你们若是再敢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一定不放过你们。”说完他将四只猴子各打了二十棍子,然后将所有的村民聚集到一起,大家集体出动,将原先祭祀的神社一并捣毁。

那四只猴子被打得遍体鳞伤,一瘸一拐地逃进了山里,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那个僧人因为替村民们出了一口恶气,便被人们推举为乡长,与自己的妻子恩恩爱爱地生活着。原本那个地方都没有牛、马、狗之类的动物,后来为了防止猿猴再出来作恶才开始饲养的。这里所说的故事,便是僧人偷偷来我们这里告诉大家的。

虽然大家通过僧人之言知道那个地方就在飞騨国附近,而且那里的人曾来过我们这儿,但信侬国和美侬国的百姓却都没有去过那里。如此看来,那个僧人能够误打误撞进了那个地方,凭一己之力破除了人们对“神灵”的敬畏,解救了无辜的牺牲,并且获得了美好的姻缘,这恐怕也是前世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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