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苦恋

青山苦恋

——隐元禅师东渡记

主要人物

隐元隆琦——黄檗宗万福寺主持

大眉性善——弟子,深谋远虑

独立性易——弟子,医术高超

木庵性瑫——弟子,忠厚力大

德川家纲——江户幕府第四代将军

老臣宫本——前代将军的重臣

后水尾法皇——天皇之父,禅位后在相国寺出家

郑成功——收复台湾,抗清复明的大将军

黄道周——南明抗清大军师

黄幽梅——黄道周之妹,隐元的幼年玩伴

序幕

公元一六七三年四月三日。

日本国京都。宇治地方的高峰山,郁郁葱葱,春色正浓。

山麓坡地,开阔平坦。一座高雅恢弘、富有中国明代独特风格的“万福寺”屹立在绿荫之间。梵钟回响,悠长凝重。

夕阳西沉,山影朦胧。万福寺上下里外肃然恭立着无数的僧侣,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愁眉紧锁的脸上,不少人眼里闪着泪光。

寺院深处的“松隐堂”禅房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凄楚而尖厉的高叫:“隐元禅师圆寂——南无阿弥陀佛!”

远处的夜幕中,划过一道闪电。俄顷,沉闷的春雷滚滚而来。雷声惊动了寺院里的“放生池”,碧波间冒出一只乌龟。乌龟的双眼绿光闪闪,不时地转头探寻雷电突生的缘由。

雷声远去,人声骤起。“南无阿弥陀佛!”全寺齐诵,响彻夜空。


旭日冉冉而升,五彩云霞渐渐淡去。

“万福寺”在清丽的阳光下格外庄重。四周微风扬幡,祭旗招展,那白幡上绣着万福寺的各地名号,除京都所在的关西外,有关东的,有九州岛的,也有四国和中国的……足见幡旗之众,佛地之广。

隐元隆琦禅师的“松隐堂”,大门吱呀呀地徐徐打开,一架莲花座台被众僧捧举而出,缓缓迎向寺内高坡的一处精制石塔。石塔四周绿茵铺地,香烟缭绕;沿路烛光闪烁,映照着莲花台中盘腿危坐、虽死犹生的禅师尊体。跳动的烛光里,隐约可见禅师那白眉闭目之间的一脸慈祥,双手环握着一根竹节禅杖。

法语高唱,经声琅琅。禅师尊体被移至塔内。只听得三声钟响之后,忽地从塔顶飘下一阵白白的粉雾,将隐元禅师全身包裹,如同一尊白玉雕像。又闻三声钟响,六名僧侣将重重的塔门关闭。

再继三声钟响,僧侣们高诵经文,列队前行,重入“松隐堂”内,排列于中堂两侧。中堂悬挂着隐元隆琦禅师大幅遗像。四周烛火闪耀,照向僧侣们的泪眼。悲鸣似的梵钟声,从远处幽幽传来。

遗像一侧,高悬日本天皇之父、后水尾法皇亲笔署写的“大光普照国师”封号挂轴。另一侧,是隐元禅师生前的自书墨宝——

“孤旌独辉千山静”七个刚柔相济的遒劲大字。


梵钟凄然,风声大作。一朵青云飘移而来,云端驮着“放生池”里的乌龟。这乌龟竟然在挂轴和墨宝间频频转悠,突然顺着风势将禅师生前自书的七个大字呼呼席卷而去了。两排僧侣目瞪口呆,须臾惊叫不已,纷纷追逐而出,久久仰望那驮着乌龟飘向天际的云朵。

青云远腾,梵钟悠扬。

隐元禅师画外音:

老衲隐元的故事,便就此开始了。我身不由己随云而飘,飘啊飘的,从哪儿飘来,就往哪儿飘去——

随着话音,云朵化成了浓雾。

晨雾弥漫的中国北方大地,异常寂静。

万里长城“喜峰口”关隘依稀可辨。浓雾里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势如战鼓。

蒙蒙雾色之中,一杆军旗渐渐清晰,旗面上赫然飘舞着一个偌大的“清”字。清军铁骑夺关而来,锐不可当。

“喜峰口”关门紧闭。城头上明军严阵以待,“明”字大旗下凛然挺立着明将朱虎,手执利剑,脸色凝重。

清军铁骑奔至城下一箭之遥,浩浩雄狮迅即变换成一字长蛇阵。阵中将校举箭向城楼射去一份战书。

朱虎接箭拔书,展开一阅,勃然大怒。原来那战书上竟写道:“朱虎朱虎,胆小如鼠,闭关之外,谁家疆土?”只听朱虎怒吼一声,下令出击!“喜峰口”关门洞开,见朱虎骑一匹雪白战马飞奔而出,率领众将兵分五路,尽展精锐之勇,杀向清军长阵,骤成围歼之势。


马蹄声渐碎,厮杀声骤起。两军对阵,一片刀光剑影;血溅战袍,满目惨烈……突然,战场的刺耳噪声消失了,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也被一阵雾霾所遮掩。

朝雾逐渐散去,显现出来的是中国南方的福清黄檗山麓。

山清水秀,鸟鸣悦耳。一座宏大的“万福寺”在霞辉里神光四射。

寺院背后整洁的石板台阶,连着幽静的山路。弯曲的道路通向不远处的一片瀑布,那瀑布哗啦啦飞流直下,水花四溅。

飞溅的水花之中,三名年轻僧侣“大眉性善”、“独立性易”和“木庵性瑫”,个个赤臂合掌;仅一脚着地,另一脚弯曲搭膝,如仙鹤独立。唯见三人任头顶水柱倾泼而下,兀自纹丝不动,静心练术。


瀑布一侧的奇峰异石之间,六十开外的隐元隆琦手执竹节禅杖,缓步而来。禅杖笔挺,在隐元手中点地有声;随着他的步履,一路传来空谷回音,咚咚作响。

隐元禅师行至瀑布前的白沙滩地,忽而飞腿腾空,轻巧挥舞禅杖。禅杖的舞动与水帘之中石雕般三弟子的静练,光影相照,一动一静,煞是默契。突然间,挥旋的禅杖劈开了一颗迎面飞溅而来的水珠,在晨光里水色如晶,映射霞晖。

摇臂舞杖的隐元禅师眼睛一亮,从劈碎的水珠光色中看到了一幅童年时的幻景——


五十多年前。绿荫遍地、春色如画的福清黄檗山下。

一间修剪整齐的茅草屋。屋门开处,走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隐元禅师画外音:

这就是年少之我,俗姓林,名曾昺,也都叫我阿昺。

只见小阿昺双手捧着一盒“蚕宝宝”,眼看着盒内桑叶已所剩无几,满脸焦虑之色。

“阿昺哥——”一声甜美的呼唤从斜对面一座青瓦粉墙的高大门楣前传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蹦跳着奔到阿昺面前,急切地问道:“阿昺哥,蚕宝宝长大了吗?”

隐元禅师画外音:

她姓黄,名幽梅,人称阿梅。是我儿时的铁杆儿玩伴。

“阿梅,你来看,蚕宝宝好可怜,快没桑叶吃啦!”小阿昺说。

阿梅伸头一瞧,眉头一皱,“阿昺哥,昨天给你的桑叶呢?”

“你知道吗,蚕宝宝吐丝前很会吃哦!”

“吐丝?吐丝好玩吗?”

“当然好玩咯,蚕宝宝会把自己藏起来,”阿昺神秘兮兮地接着说,“谁也找不到它哦。”

阿梅报以可人的一笑,伸手拉住阿昺,转身就往自家门内跑。

黄府大户,一进又一进。阿梅领着阿昺走至后院,直奔一棵大桑树而去。

阿昺大喜,迅捷地爬到树上摘取鲜嫩桑叶;阿梅手捧蚕盒,仰望着树上的阿昺,满目歆慕。

一曲名曰《蚕宝宝》的歌声起——

胖乎乎,白莹莹,一伸一曲缓缓行。

蚕宝宝,好可爱,为你采桑我开心。

桑果红,桑叶青,喜听蚕食沙沙音。

蚕吐丝,人倾情,情丝缕缕如真金。

哎——哎——

春蚕到死丝方尽,作茧自缚心甘宁。

待到来年桑树绿,再寻陌上踏歌声。

大桑树下,阿昺和阿梅席地而坐,看着蚕宝宝大口地啃吃桑叶,充满了喜悦,会心地大笑。

阿梅银铃般的笑声惊动了近旁的书房,窗户大开,一阵骂声传了出来:“吵死了!”阿梅的哥哥黄道周从窗口伸出头来,瞪大眼睛,搜寻着笑声。

隐元禅师画外音:

他是阿梅的哥哥——黄家小少爷黄道周。别看他这会儿脾气大,五十年后却是位有名的大军师哦!

黄道周终于搜寻到了又笑又躲的阿梅,斥责妹妹道:“就你梅丫头会笑!笑笑笑,笑什么啊?”

阿梅停步不再躲避,大声回应道:“就你这哥哥会骂人,笑什么呐,看仔细咯!”说着竟抓起一条大蚕,奔向窗下,攀上石凳,伸手放到了窗里的书桌上。哥哥大惊,连声呼叫。阿昺不解,也跑过去站到石凳上好奇地向窗内望去,原来书桌上正铺着黄道周的练字稿笺,那蝇头小楷,字字工整;而那条胖乎乎的大蚕,此刻却在笔墨之间昂首扭身,得意洋洋。哥哥惊诧不已,厉声斥骂妹妹。

阿昺见势不妙,伸手取回大蚕,纵身跳离石凳,转臂抱下阿梅。两人手牵着手,一边握紧蚕盒,乐呵呵逃离而去。


瀑布轰鸣,水光耀眼。隐元禅师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即刻将禅杖竖直,着地敲击,连发数声。水帘中的三名弟子,闻声收功,跃出瀑布,列队站到隐元面前,齐声道:“师、傅、早、安!”

隐元一边点击禅杖,一边喊道:“大眉性善!”

“弟子在!”大眉朗声应答。

“今朝功课如何?”隐元目光犀利,四下搜寻。

“师父请看后山!”大眉话音未落,隐元望见背后悬崖之上已然刻就一丈见方的“金刚经”三字,数十名僧人正攀援在石壁上雕刻经文,字里行间人影晃动,打锤雕石之声隐隐传来。

隐元回身点头赞许。随后又敲击禅杖喊道:“独立性易!”

“弟子在!”独立眼珠一转,回头吹一声口哨,举臂在空中挥舞一圈,即刻从山边奔来数十名僧人,个个身背竹篓,篓里装满草药。独立从为首的采药僧人手中接过一册书卷,面向隐元继续道:“按功课之要,正将《本草纲目》所列药材大部采集,尊请师父过目!”

隐元欣慰,再次点头。突然,见腰圆膀粗的弟子木庵垂下了脑袋,隐元厉声喊道:“木庵性瑫!”

“弟子在!”木庵挺胸抬头:“弟、弟、弟子功课无果,于心有愧!”

隐元扑哧一笑,“何愧之有?君不见,他们的两支劲旅,岂不都是你的左膀右臂吗?”几名采药僧人闻声胆壮,相互挤眉弄眼地徐徐挪到了木庵身边,反让他一味呵呵傻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弟子们跟上师父坚实的脚步,随着禅杖的杵地之声,越水跨石,一蹦一跳地回寺了。

长城“喜峰口”关外,狼烟滚滚,杀声震天。

清军此刻已然变换阵法,令旗高扬,旗语莫测。只见清军在明军的分割围堵间避实就虚,将计就计,集中优势,反包围了出关迎战的朱虎之师。明军一时乱了阵脚,守将朱虎左冲右突,疲于应对变局。

清军一面牵制出关的朱虎,一面分兵猛烈攻城,无数兵士借助云梯纷纷登上城墙。

城墙上的明军寡不敌众,死伤大半。登城清军趁势易帜,大摇旌旗。城墙下的明军见状失色,士气锐减,纷纷败退。

明将朱虎被清军团团围困,胯下白驹鼻息频响,不断打转。忽闻四周举箭拉弓嘎嘎作响……千钧一发之际,朱虎挥舞利剑,一声大吼,策马腾空而起,跃出了重围。

清军就势打开关门,蜂拥而入。


白马一路狂奔,终于停在了山道旁树林深处的一座寺院前。借着清冷的月光,可见门楣上方的大明宣德御赐烫金匾额“大佛寺”。

朱虎下马,满脸倦色,拽着缰绳缓步悄声地进入寺门。


“喜峰口”边关被破,清军铁骑呼啸南进。

沿途难民成行,扶老携幼,哀声绵延。

黄檗山“万福寺”后院。

隐元禅师推门进入“松隐堂”禅房,放下禅杖,行至案桌,铺开大幅宣纸,提笔饱蘸浓墨,自言自语道:“人哪!人之初,性本善——”,正欲书写“人”字一撇,眼前突现三弟子在瀑布中的一幕,随即将笔势直达宣纸下沿而去,形同飞瀑直下……

浓重的一笔,几乎占了纸面右侧的一半。

隐元禅师提笔凝思片刻,正要向纸面左侧落笔之时,忽闻寺院梵钟鸣响。原来上午的讲经时间已到,隐元不无留恋地将笔搁下。


万福寺“大雄宝殿”,庄严肃穆。

殿内,僧人列于堂下,秩序井然,或坐或站,静候着禅师。

殿外,台阶上下,石栏两侧,站了一大片信徒,也静静地沐浴在庄重而神圣的氛围中。

隐元禅师缓步进入“大雄宝殿”,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盘腿而坐。殿内殿外齐诵“南无阿弥陀佛”,余音绕梁,回荡四方。

黄檗山山道上,有两人一前一后疾奔而来。前面的是中日商航“福州号”船主何素如,后面的是日本长崎东明山“兴福寺”信使。

两人汗流满面,在山道上疾步奔走,一听到远处梵钟声响,越发加快了步伐……


“大雄宝殿”之中,隐元禅师正在讲法。当他瞥见殿门外的两个行色匆匆之人,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老熟人“福州号”船主何素如,立刻举手招呼两人入内。


“松隐堂”禅房。宾主就座。

书案上并排放着三封业已开启的信函,落款处均可见“日本国长崎兴福寺住持·逸然性融”的工整楷书。隐元禅师接过信使奉上的又一函件,不无感慨道:“二位不辞辛劳,此乃弥足珍贵之第四回奔波了!”

船主何素如忙向隐元抱拳施礼:“岂敢,岂敢,渴望禅师详察信内之情。”

隐元拆封读信:“啊!弟子也懒呀——都怨老衲思虑不周,让你代我东渡……谁知遭此不幸,呜呼,哀哉,无怪乎为师长夜难眠,时有噩耗入梦!”

(叠印画面)

数月之前的隐元禅房。


隐元抚弄着案头那三封邀请信函,再次抽出第三封来函的内笺,思虑再三后,决定派身旁得力弟子“也懒性圭”代表自己赴日传法。

陡然间,也懒性圭身上的袈裟全然湿透,诉说在东渡海上遭遇狂风恶浪,尽管与船工一起拼力搏击,还是不幸被风浪吞噬……滚滚浪涛中,也懒的魂魄未散,化成青云飘入黄檗山间,隐入禅师梦帐,泪流满面地向师父捧还袈裟。

隐元禅师如从梦中惊醒,双手接过日本信使躬身捧上的也懒遗物——袈裟,两眼满含泪花,口吐铿锵之声:“弟子遇难,为师有责。此番老衲自行前往。否则,愧对上苍啊!”

日本信使和同行船主双双跪地,齐声拜谢。

清军铁骑一路南下,杀声震天。

长江北侧战火纷飞,明军抵御,胶着不休。

“扬州”古城被破,一片血海,尸横遍野。

夜色中,从尸体堆里爬出一员明将,偷袭清军哨卡,跃马扬鞭,直奔南明陪都而去……


长江南岸。南明都城夜灯朦胧,一片萧然景象。

南明君王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御敌对策。文臣难掩满面愁云,武将不免搓手顿足。

唯有郑成功大将军不减英武豪气,移步上前道:“扬州不保,已无退路。自古道,立足长江之北,方有天堑可言。如今看我大军背水一战,自当挫败劳师南下之敌!”

一旁的大军师黄道周也是成竹在胸,连声赞同道:“成功大将军所言极是!非进则退,退无所退,以退为进,天下可为。皇上圣贤,所向无敌。我大明唯有一鼓作气,方能险中取胜!”

南明君王频频颔首,大为振奋,下旨道:“郑成功大将军前番收复台湾,战功赫赫;目下抗清在即,火速调兵,卫我南明!”


天色微明,江南的运河波光粼粼。

郑成功与黄道周策马扬鞭,沿着运河向东南大地飞奔疾驰。

隐元禅房,烛光明亮。面对案头并排放着的四封邀请信函,他沉思良久……转身提笔,在宣纸书稿那瀑布似的一竖左侧,写下了“孤旌”两字,又停笔凝神,盯住了烛光。


烛光里——

隐现隐元童年时住的茅屋寒舍,家徒四壁,困境可见。

父亲愁眉苦脸,身着离家谋生的装束。母亲伸展双臂搂着小阿昺兄弟三人,站在茅草屋门旁含泪送别。

春耕时节的农田里,小阿昺兄弟三人并排在前面拉犁,母亲在后面掌着犁把耕田。头顶烈日,满脸汗水的母亲突然晕倒在地……

茅草屋内,母亲侧身躺在病床上。阿昺在兄弟三人中排行最末,志气却最大,他关照哥哥守护母亲,自己决意出门找父亲。

母亲无奈,挥挥手说:“快去快回吧!”小阿昺跪拜辞别。

黄檗山下,村口石凉亭,小阿昺与送行的两个哥哥依依不舍。


小阿昺一路前行,从家乡福清北上福州,不断跨县越府,从福建走进了浙江。沿途的亲戚家没有父亲的音讯,他咬咬牙再往前走。可是,途中只能以乞讨为生,才能继续寻找。一直走到“钱塘江”出海口,面对茫茫天际,一筹莫展。

在海边玩耍的一帮富家子弟,见小阿昺衣衫褴褛,以为是个没人管的小叫花子,纷纷抓起海沙扔向他,又是起哄又是追打。小阿昺步步后退,被逼至海岸边的一块大礁石上。

小阿昺脚下浪花四溅,远望水天一线,禁不住仰天大喊“爹——你在哪儿啊?怎么一去不回啊——”凄凉的童声,在空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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