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自序

陆游有“工夫在诗外”之说,那是着眼于作诗;而“诗外文章”,则是讲诗文合璧,所谓“借树开花”——依托哲理诗的古树,开放文化散文的新花。

诗文同体,创辟一方崭新的天地。散文从诗歌那里领受到智慧之光,较之一般文化随笔,在知识性判断之上,平添了哲思理趣,渗透进人生感悟,蕴含着警策的醒世恒言;而历代诗人的寓意于象,化哲思为引发兴会的形象符号,则表现为一种恰到好处的点拨,从而唤起诗性的精神觉醒;至于形象、想象、意象与比兴、移情、藻饰的应用,则有助于创造特殊的审美意境,拓展情趣盎然的艺术空间。

与一般的散文写作不同,由于是诗文合璧的“连体婴儿”,要同诗歌打交道,就须把握其富于暗示、言近旨远、意在言外的特点,既要领会诗中已经说的,还要研索诗中没有说的,既入乎诗内,又出乎诗外。而现代阐释学与传统接受美学,恰好为这种“诗外文章”提供了理论支撑,构建了鼓荡神思的张力场。这一理论认为,作品(比如哲理诗)的意蕴,不是由作者一次完成的,文本永远向着阅读开放,理解总是在进行中,这是一个不断充实、转换以至超越的过程;文学接受具有鲜明的再创造性,“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清初王船山语);“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晚清谭献语)。

撰稿过程中,借鉴东坡居士的“八面受敌”法,每立一题意,都是从多个角度研索、深思,“每次作一意求之”,凡有所得,随时记下,时日既久,所获渐多,依次成篇;尔后,再反复进行充实、修改、查核、厘正。可以说,这近五百篇散文,没有一篇是一次完成的,少经三四次,多则十数次。

这类文章的写作,会通古今,连接心物,着意于哲学底蕴与精神旨趣,既需依靠学术功力、知识积累,又要借助于人生阅历与生命体验,需要以自己的心灵同时撞击古代诗人和今日读者的心灵,在感知、兴会、体悟方面下功夫,这才有望进入渊然而深的灵境。要之,无论其为理性思维的探賾发微,还是诗性感应的领悟体认,反映到陶钧文思的过程中,都是一种消耗性的心神鏖战。

确信读者诸君,手此一编,面对数百个文学、哲学、美学、心理学的课题,将会和作者一样,从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实践逻辑出发,同时经历着直觉的体悟与理性的接引,灵魂交替着经受痛苦与陶醉的洗礼。在这里,“哲学已经不再是为了认识而注视着外部世界;它作为一个登上舞台的人物”,“走出阿门塞斯的阴影王国,转而面向那存在于理论精神之外的世俗的现实”。(马克思语)日夕寢馈其间,不要说“静里玄机”砉然勘破,心神顿时为之一快;即便是寻觅到一个崭新的视角,发掘出三两个有趣的问题,开启了意义的多种可能性,那种被激活、被照亮、被提升的感觉,也都是一种切理餍心的美的享受。

是为序。

2018年3月于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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