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补之

(1053—1110)

字无咎，号归来子，北宋著名文学家，与黄庭坚、秦观、张耒并称“苏门四学士”。生性聪敏，十七岁时以《七述》得苏轼大赞，二十六岁中进士。书画、诗词、散文俱佳。诗以乐府诗见长，具有浓郁的民歌味道；词风近似苏轼，但悲戚味更甚；散文擅长描绘山林景物，风格近似柳宗元。主要作品有《鸡肋集》《晁氏琴趣外篇》等。

摸鱼儿·东皋寓居

买陂塘^①、旋载杨柳，依稀淮岸江浦。东皋^②嘉雨^③新痕涨，沙觜^④鹭来鸥聚。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⑤。无人独舞。任翠幄^⑥张天，柔茵^⑦藉地，酒尽未能去。

青绫被^⑧，莫忆金闺^⑨故步。儒冠曾把身误。弓刀千骑成何事？荒了邵平^⑩瓜圃。君试觑^⑾，满青镜^⑿、星星鬓影^⒀今如许。功名浪语^⒁。

便似得班超^⒂，封侯万里，归计恐迟暮^⒃。

注

① 陂塘：池塘。陂，音“杯”。

② 东皋：东山，词人晚年曾回家乡巨野(今位于山东境内)东山修筑归来园。

③ 嘉雨：好雨。

④ 沙觜：即沙嘴，指从陆地突入水中、前端尖尖的沙滩。

⑤ 渚：水中的小岛。

⑥ 翠幄：绿色的帷帐，这里代指杨柳枝。

⑦ 柔茵：柔软的绿茵，代指草地。

⑧ 青绫被：青绫做成的被子，汉代时朝廷给予值夜班的尚书郎使用。

⑨ 金闺：汉朝宫门的名称。这里代指朝廷。

⑩ 邵平：秦朝官员，秦灭后以种瓜为生。

⑾ 觑：看。

⑿ 青镜：镜子。古代镜子多以青铜制成，故称青镜。

⒀ 星星鬓影：鬓发花白的样子。

⒁ 浪语：指空话。

⒂ 班超：汉朝人，因立大功而获封侯，在外征战三十多年，七十多岁才得以回京。

⒃ 迟暮：晚年，这里是指晚了的意思

【词译】

从京城回到家乡，我买到一个大池塘，立即在塘边种上数行杨柳，看上去好似淮河沿岸、长江两边，景色十分美好。一场好雨过后，池水上涨，伸向池塘中心的沙滩上聚集着一群鸥鹭，白白的一团煞为可爱。杨柳如烟，遮住了天空；绿草如茵，好似铺了毯子。我一个人在岸边自斟自饮，兴致高昂，酒喝光了还不想离开。等夜色降临，月光如水，池塘光影流动，那才是最美丽的景色呢!

我现在早已不去想以前的官宦生涯了，就算锦屋华被、随从众多又有什么用呢？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走上仕途，最终却一事无成，反而耽误了我享受田园生活的乐趣。如今我两鬓已斑白，再谋求什么功名都是空话，就算像汉代的班超一样封侯又如何呢？等到想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

【评析】

相比黄庭坚和秦观，“苏门四学士”中的晁补之和张耒估计读者都不太熟悉。其实晁补之非常有才，记性好又聪明，刚懂事的时候就会写文章了，诗、词、文俱佳，书法绘画水平也高，同代诗人陈师道曾赞他为“今代王摩诘”，王摩诘就是被苏东坡评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唐代著名画家诗人王维。而且，晁补之在担任地方官时政绩突出，很为老百姓爱戴，是一名比较有作为的官吏。

1108年起，晁补之因政局变化连续被贬，最后回到了家乡，修筑了一座归来园。这首《摸鱼儿》就是他寓居归来园时所作，是他的代表作品。全词通过描写田园风光，抒发心中所想，表现了词人对官宦生涯的厌倦，对田园生活的向往。

上阕写景，描写了田园之美。“买陂塘、旋载杨柳，依稀淮岸江浦”交代了风光景物的由来。“东皋嘉雨新痕涨，沙觜鹭来鸥聚”截取了池塘雨后的一个画面，“鹭来鸥聚”为静谧的空间增添了鲜活生命力。池塘可爱之处很多，词人最爱的是什么呢？“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原来词人最喜爱的是池塘晚间月色映照下的景象。“无人独舞”营造出一种空旷辽远之感。“任翠幄张天，柔茵藉地，酒尽未能去”，在这独有的天地之间，词人身下是柔软的绿茵，面前是如烟的杨柳，再来上一壶好酒，正所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传神地表现出了词人对田园风光的喜爱之情，衬托了他远离尘埃、逍遥自在的精神追求。

下阕写情，抒发了隐世之感。“青绫被，莫忆金闺故步。儒冠曾把身误。弓刀千骑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几句表现了词人对在宦海中浮沉的厌倦之意，认为在长年的官宦生涯中，自己一事无成，反而耽误了对田园生活的追求。“青绫被”是古时一种青绫做成的被褥，一般只有贵族才能享用，这里用来代指当官所获得的物质享受。“金闺”是汉代宫门金马门的别称，这里代指朝廷。除了物质享受，当官还要有官威，“弓刀千骑成何事”，就算有很多人簇拥、官威再大又怎样，最终词人发出了“儒冠曾把身误”“荒了邵平瓜圃”的感慨。

“君试觑，满青镜、星星鬓影今如许。功名浪语。便似得班超，封侯万里，归计恐迟暮”，最后几句是词人对年华虚度的伤叹，想到自己已经两鬓花白了，再谈什么功名都是一句空话，就算是像班超一样封侯又如何呢？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