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阅人有味

第二辑 阅人有味

修河边的胖子姐

修河边有我的胖姐,我的胖姐就生活在修河边。

那一次,我带几个朋友刚进修河边的家常菜饭馆,老板胖子姐就热情招呼我们到一个空调包厢坐下,她是店老板,也是我的同胞姐姐。刚落座她就一颠一颠地端上一盘茶,每人一碗。胖姐年龄虽不大,但是过于肥胖,走路有点蹒跚。女儿小的时候看到电视里的肥肥,兴奋地对我说:“妈妈,姨妈在电视里面。”

进门一杯茶,是修水的习俗。但是茶里的作料多少,可见得主人对客的重视程度。胖姐给大伙泡的茶,新鲜的菊花,碗口全被炒芝麻、黄豆、花生仁盖住了。滚烫的开水泡的,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诱得人直流口水,大伙忍不住小啜一口,领队巾风兄诗兴大发,直夸是好茶,还即兴做了一首诗,只是现今已忘却。

在路上我事先给胖子姐姐打过电话,我们只是路过看看她,马上启程往铜鼓。才十一点钟,店里还没有客人吃午饭,我们的茶还没喝完,可是胖姐像变戏法似的,端上了五六个菜,还有一大罐土猪肉汤。香菜花生米红辣椒小炒牛肉,斫酱鱼头,虎皮青椒炒肉片等,色香味齐全。刚才个个都说不饿,可是看到这美食,都像牢里放出来的,狼吞虎咽起来。平日总说自己胃不好吃得少的古月院长,不断地咂嘴说好吃,一直没停筷子。四个人,三男一女,六道菜一罐汤,竟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这次考察由巾风兄负责,他看胖姐根本没叫我们点菜就一道道菜端上来,很是惊慌,忙不迭说不要上这么多,其实他是担心超出了吃饭标准,不好交代。但是胖子姐不理睬,只管上好菜。吃完巾风兄上前问胖子姐这一桌菜要多少钱,心里有点虚,盘算着:这么丰盛,少说也要四五百元吧?哪知胖子姐笑吟吟地大声说:“要啥钱?你们是贵客,平时请也请不来,我请你们吃顿便饭,就不知合口味不。”这下难住了巾风兄。他就拿出四百元塞给胖子姐,胖子姐坚决回绝,两人推搡半天,最后胖子推赢了。

继续前进的路上,自然大伙谈起胖子姐的厨艺,都说市里那些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也不见得比她做得好,末了,细心的巾风兄不无担忧她的胖。看大伙对胖子姐感兴趣,我也就给他们说起了胖子姐的许多掌故来。胖姐真名叫回香,据说是父母被下放到乡下的第一年生了她,父亲就给她取此名,家中长辈喊她的名,但是村里人都叫她回香姑娌。修水风俗,男孩叫崽娌,女孩叫姑娌。近些年她发胖后,胖子就成了她的标识和名字。姐姐先前并不胖,我钱包里的照片可以为证,这是一张写有1996年字样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体态适中,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脸笑容。我告诉大伙照片中的人就是胖子,他们感慨万千,不敢相信这个健康貌美的女子就是刚才那个一身臃肿步履踽踽的中年女人。我告诉他们,我姐是后来发胖了,胖得刹不住车后,大家就都叫她胖子,慢慢她的真名没人叫了,也被人忘记了。

说起胖子姐的做美食手艺,还真是完全自学成才的,从未拜师学过艺,她会做很多拿手好菜。她曾经在某局机关食堂做饭,该系统全市的大会在修水召开,局长对本系统其他各县来的局长夸耀说:“中午不要到酒店去吃饭,就在我们机关食堂吃,我要让你们吃到你们平日吃不到的好东西。”局长亲自到厨房交代胖姐:就弄你拿手的红烧猪脚,斫酱鱼头,臊子等,果真兄弟单位的一把手们吃得赞不绝口。局长常以他单位食堂有个好厨师能接待各级领导就餐而自豪。后来胖姐觉得打工收入低又辛苦还没自由,于是就辞工开了现在的餐馆。

胖姐好客又最怕麻烦别人,有时她请别人带美食给我吃时,一定会给带东西的人一份,不管别人要不要,她一定打蛮塞给别人,以此来还别人带东西的情。胖子姐能干,学东西一学就会,她的经历多,故事也很多。小时因母亲生病,每天要打青霉素,请不起医生,十二岁的她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学了几次打屁股针,后来就一直是她给母亲打针。母亲过世后,邻里有人生病要打针,也是穷,就自己买药水叫她打。村里有个人病了一年多,每天都是叫胖子姐去打针,她打针不痛,手脚麻利,一针到位,不需要给一分钱,那年代帮村民节省了很多钱。

胖子姐读书少,四年级时母亲生病,为了照顾母亲并承担一家人的家务,她主动提出辍学,那年才十二岁。母亲过世后,她也就十四五岁。为了养活自己,她做小工、种田,什么农活、粗活都干过,力气也练大了。成年了,尽管出落得很漂亮,但是家里无大人帮她考虑婚嫁之事,在别人的牵线下嫁给了一个当过兵的老实巴交的农村青年,也就是我的姐夫。姐夫家里穷得当当响,人又老实,免不了常被人欺负。为了改善条件,姐夫也跟人学杀猪卖肉,有一回他到乡下买一头猪杀了,带上猪肉和猪皮进城卖,当时一个普通干部的月工资是几百元,一张猪皮成本十五元卖三十元,刚下车同行中的强者就趁他不注意时将一张猪皮抢走了。胖姐力气大,嗓门也大,她知道这事后从家里操一根大棍子冲到那个很强硬的卖肉的小伙铺头,大喊一声:“该死的东西,你今天不把抢我老公的猪皮交出来,我就要了你的命!”小伙一看她那架势很是恐怖:眼睛瞪得牛眼大,袖子撸得老高,赶紧乖溜溜的把猪皮还给了回香姑娌,那时她还不叫胖子。从此,同行没哪个敢欺负她的老实男人。同行常对姐夫说:你老婆太可怕了,就是个母夜叉!这母夜叉倒是蛮疼她的男人的,有好吃的先给男人吃,说他辛苦。

黄连树上结苦瓜,说的是胖姐与姐夫。姐夫一出生,他娘就难产死了。伤心欲绝的爹一方面迁怒于这个儿子,一方面想到那几个儿子都还只有三五岁一个,这个刚出生的根本没法养,一气之下,竟狠心在埋葬孩子娘时把出生才三天的姐夫丢在他娘的坟坑,准备一起埋。当时有个邻居把姐夫抢起来带回家抚养,如同己出,而姐夫的亲爹从未给过他半点温暖。姐夫懂事后知悉这些细节,一直不认他亲爹。成家后胖姐知悉姐夫的亲爹还活着,而且年老多病,与家里的儿子们分了家,一个人过得比较清苦。她提出将老人接到家里扶养,姐夫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无法忘记亲爹对他的狠毒。一向温顺的姐夫,不依不饶就是反对。胖姐说一不二,对姐夫痛骂一顿后又是几番苦口婆心,反正不知用什么手段,最终将老人接到身边一起生活。老人在乡下没肉吃缺营养,黄皮寡瘦病喘微微,胖姐把他接到县城,每天烧好菜给他吃。胖姐说姐夫:“他再不好也是你的爹,养你的爹没福气没享到你的福就走了,现在你还有个爹就尽点孝,老人活一年算一年。”老人的最后几年过得比较开心,基本是在这个被他抛弃的儿子的照顾下生活。

顾娘家大概是女人的天性,不然怎么把女儿叫成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呢?胖姐没有父母可孝敬,对兄长家的事真是非常过劲。兄长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就无奶水,而且病重,胖姐自己还未做母亲,却把体弱的侄儿带着,熬米糊喂养。小侄三岁多才能走路,可是双脚罗圈往外拐。胖姐那时还在乡下,借钱带着小侄进县城看病,才知小侄是严重缺钙导致的。看病后除了买一张回乡下的车票,身上才剩五分钱,中午孩子饿得嗷嗷叫,胖姐自己也是连早饭都没吃的人,过于自卑导致平日自尊心极强的她,为了小侄只好到餐馆向老板买五分钱的饭,再向老板讨要几片酱干。为了矫正孩子的残腿,她每天晚上用一只成人的裤脚把小孩的双腿放进去伸直,然后用布带一圈圈打绑,经过一年的努力,小侄儿的弯曲的双腿终于成了正常的腿,而今侄儿走路与正常人没有差别。如果没有胖姐的细心兼耐心,侄儿当时的残疾就没得治了。

闷葫芦嫂子对外基本没外交,做家务也不能算是特别能干,遇事也是由胖子姐解决。兄长得病时,听县医院的医生说要他到省肿瘤医院检查,胖姐停掉自己的生意,毅然带兄长到省城。省肿瘤医院的专家天花乱坠对胖姐说:“如果给病人做介入手术,至少可以活三年;如果不做,可能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胖姐命令我赶紧送钱到省肿瘤医院,一边骗兄长病不重,一边准备介入手术。只要别人说什么吃了好,她就尽力去买。贩子在医院卖的五十元一斤的人参果,她毫不犹豫买几斤。为了给兄长加强营养,她买一个电饭煲,躲在医院的厕所偷偷炖老鸭汤喂兄长。有人说癞蛤蟆皮可治癌,她就天黑后打着手电筒到荒野中去抓。可是做完介入手术花一大笔钱不仅没能挽救兄长,还给兄长带来无尽的痛苦,加速他的死亡。手术后兄长再也没有利索吃过东西,术后的反映异常严重,一周后就去世了。胖姐悲天喊地,以致痛苦得血压大幅升高。她捶胸顿足恨自己不该让兄长做介入,恨自己没文化被医生骗了。后来她的女儿因甲状腺肿大,尽管经济不宽裕,一个只读过小学四年级的农妇,一个年已半百的女人,她决然带着未成年的孩子坐长途汽车到上海大医院治疗。兄长的教训让她明白,内地不只是经济落后,医疗技术也很落后,有的医生为了钱常会拿病人做实验,真的得了大病时一定要到上海大医院去治疗。平日连坐火车都会晕车的她,硬是带着女儿坐长途汽车到大上海,因家乡没有火车。而且她硬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用蹩脚的普通话找到瑞金医院,并带女儿住院做手术。

小时她无钱买新衣服,我因被送给外乡人做女儿,新爸爸有些钱,会给我买新衣服,我通常要求买大点,之后偷偷给胖姐。养父的妻子知道我暗中接济贫苦的胖姐,她打骂我,看到胖姐时,她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胖姐。后来养父的妻子高攀上了县里镇长的父亲,背弃了养父,养父跟着我离开家乡过日子。可是很多年过去后,胖姐竟然经常去看望养父的前妻,胖姐说:“她一个人也挺可怜的,儿子坐牢去了,后来的丈夫也死了。”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养父后,我再也没去看过她,虽然我不会再记恨她曾经用开水烫我,用拳头棍棒打我,用极刻毒的语言辱骂我,撕我的书烧我的衣服,但我却始终无法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再去和她交往。但是胖子姐却真是健忘,她能依然关心他们,好像过去真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我问过胖姐为何不记恨,她说:“如果一个陌生人可怜也要照顾他,更何况还是一个认识的与你有过关系的人呢!”

胖子姐比姐夫能干,有主张,自然家里大小事务由她做主,姐夫也顺着她,她就做出许多荒唐事。有个冬天的黄昏,天黑得早,胖子姐打工回家的路上,听到有小孩衰竭的哭声,顺着哭声跑过去一看,草丛里有个棉被包着的新生儿,她赶紧抱回家,是别人丢弃的女婴。自己的儿子三四岁了,正好捡了个女儿。当时姐夫劝她别管闲事她不听,借钱买奶粉悉心喂养,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带到半岁多,突然有一天一对夫妇上门来讨要小孩,说是他们超生的二胎,他们本来是想生个儿子接代的,当天丢的时候他们躲在暗处看,而且一路跟踪,现在他们要将小孩抱回去。听他们说得对路,胖子姐就只好忍痛割爱让他们抱回去,对方竟一分钱未给补偿,邻里看不惯,说:“人家给你带半年多的孩子,你们总该给点补偿吧?”胖子姐对着来人眼睛一瞪说:“钱我不稀罕你们的,这是条命,不是想丢就丢,想要就要,积点德好啵!”那对夫妇诚惶诚恐赶紧许诺,抱着小孩离开了,也不顾小孩认生号啕大哭。胖子姐背转身进房泣不成声,带出了感情呢。

更荒唐的事还在后头。在秋湖里农场干活时,有天正午她去井边洗衣服,发现一个老太太倒在菜地里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胖子姐就用自己学过的一点医学皮毛知识,先给老人做人工呼吸,又是掐人中,老人醒过来后,因不知道老人是谁家的,她一背把老人背回家放自己床上,然后请医生来治疗。经医生诊治脱离危险后知道老人是附近铜鼓转运站的退休工人之妻,就把老人送回家。老人有亲生儿女,但是都不在身边。救了老人一命后,胖子姐竟然与老人结缘了,看到两位老人孤苦,隔三岔五她就去看望老人,帮老人洗被子。照顾多了,两老人也就依赖起她来了,一有困难就找她,甚至还常到她家住,十多年给老人干重活,送老人看病,直到他们归西。两位老人曾经也提出要给点钱给她,她断然拒绝了,理由是:“我要是得了你们的钱,不要说你们的儿女,就是左邻右舍都会说我帮你们是图你们的钱。别污了我的名声,我穷要穷得硬。”邻里都说她傻,非亲非故养别人的父母,也有不少好心人到姐夫面前劝少管闲事,但是她就是像牛一样不回头。

她喜欢惹事,村里人来县城买卖东西,只要在街上碰到了,她都会热情邀人家来店里吃饭,好酒好菜招待人家。吃过饭的人回家就会向邻里说:“回香对人真是客气啊,今天她请我吃饭吃得好丰盛,她的生意好,发大财了。”于是,亲的疏的,只要进县城就把她的小饭馆当作共产主义大食堂。其实到她店里吃饭的顾客大多是自己掏腰包的穷人,公款消费的人不会进她这种排档吃饭。平时店里看起来顾客多,实际一个人消费就是十元八元的。有时家里来一桌客,辛苦一天赚的钱就都进了别人的肚子。以前我不明白她为何那么要面子,宁可自己吃苦也要让乡邻吃好。为此我经常与她争吵,她老是因为接济他人而欠债,老是家里一大堆客人,外面一大堆人情。餐馆旁边是妇女儿童医院,来生孩子的、来看病的亲朋乡邻总是络绎不绝,而这些人的吃住就都在她的共产主义餐馆,在那些人看来回香是发了大财的人,只有我清楚她是借债做人情的人。我劝她不要把自己当作救世主,她却说:“别人找上门来了,难道赶人家走?别人有困难你好意思不帮?”

有时为了照顾她的生意,我与留在县里的同学们说,如果同学聚餐,多到我姐的店去吃。可是几个同学去吃饭,报了我的姓名后,她却只收成本价,还倒贴饮料。我问她为何这么做,她说:“你的同学来吃饭,如果按正常价收钱,他们要是在背后说你的不是,多不好,我不会为了点小钱影响你在同学心里的名声的。”有次邻居到修水出差,下属单位要招待他吃饭,为了照顾她的生意,邻居特意提出在胖姐的餐馆吃饭,并且告诉胖姐,该怎么收钱就怎么收。可是最后算账时,一大桌菜竟然只收一百来元钱,东道主都觉得不对劲,问是不是算错了,她说没有。听邻居电话告诉我后,我问她为何收得那么便宜,她说:“我就是不想让别人说你的闲话,说你介绍的地方吃得贵,所以我宁可贴点钱,也不能让人家背后说你。”听后真是无语,我不知道该怎样与她交流,从此我再也不敢给她介绍生意,因为我介绍的每一单生意都会让她贴钱,好心却给她弄得赔钱,还不如干脆不再过问她的事。

想起我带几个领导到她店里吃饭时她的神态,真是让我难过。她端茶上来是那么客气和恭敬,放下茶盘就是一大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当时水果十几元一斤,菜端上来后,一个劲客气劝大伙多吃,还要拿最好的酒上来招待,还生怕他们几个吃得不合意,总要我问问合不合胃口,咸淡是否合适,她看着我的同伴们的眼神除了友善,热情,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味道,像是自卑,像是自惭形秽,像是生怕这些城里来的干部对她的免费招待不满意,明显有一种身份等级的东西隔在她和我们之间。她太在乎她的手足在别人眼里的形象,生怕她的一举一动影响了我这个小人物的前程,其实她无法理解我压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我和她一样是贴着地面行走的人,我已经很卑微了,还要仰视别人干吗?她不懂!

每年过年我们全家都会回县城与她家团聚,长姊如母的情结吧。可是去年的春节我们却闹得不欢而散。因父母过世早,姊妹相依为命长大,感情自然深。可是这次回家过年,听一亲戚说,老家村子里有个女人经常找胖子姐借钱,常是三百五百,一般都不还,而且还经常鼓动胖姐去她处买彩票,胖姐好像亏了一万多元。亲戚出于好心,要我劝劝她少与那女人来往。当时我一听很气愤,就要打电话给那女人,想叫她不要再来骚扰胖姐,想告诉那女人胖姐还欠了很多债。电话还没打,就被胖姐知道了这事,她大发雷霆,指着我很绝情地说:“你要是给她打了电话,我就不再认你这个姊妹了!她哪有错?买不买彩票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知道吗?你在外读书,我在家里青黄不接时饭都没有吃,没有任何人帮助我,走投无路我找她借钱借米,她没半句多余话,就借给我五元钱,三十斤米。她现在过得不好,我帮她是为了报恩!”我只好承诺不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可心里却堵得慌,更伤感的是她竟走火入魔为了报恩,可以将手足之情丢弃一边。

我们虽然一块长大,同一个父母生养,但却太多的不同。她就是自己吃再大亏也要努力让别人开心,长期被人情所困,不得自拔,自己却过得很苦,她太在乎别人,没有了自我。她做生意要求买好的肉、好的油,她说:“吃的东西哪能马虎,再说来店吃饭的顾客不是孕产妇就是生病的儿童,更要保障食材的干净可靠。”在奸诈成风的时代,她一味地善良,与现实太不融洽。她其实不适合经商,因为她缺少商人的精明。

就像几千年的修河从未改道一样,胖姐似乎一直也没多大改变,怕坐汽车,不愿离开修水,也不愿接受我的劝告。我也深知,一个文化不多,旧观念根深蒂固的人,要改变谈何容易。她太在乎别人,而没有了自己。闲暇独坐的时候,我眼前总会显出她那肥胖笨重的身躯,走路很费力的样子,平时一脸和善,总是满含笑意热情似火的小眼睛,像个慈母;有时发怒时,却又是金刚怒目,杀气腾腾的样子。我不忍心责怪她任何,她生活的路多不容易,为了尊严,别人给她丁点恩惠,她就要感激一辈子。她不仅善良惯了,而且还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深深自卑。那些处于顺境,得天独厚的人是很难理解她的。她所缺的像知识、地位、财富等,是我们许多人具备的;但她具备的像那种长久的感恩,永远的善良,对恶势力的刚烈,却又是文明世界里稀缺的资源。

早春的夜,还有凉意,但是我的内心却很温暖。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胖子姐这样的人。想到此,我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不会再干涉她的事,只要她觉得开心就行。放下电话,我已哽咽,泪眼模糊中,怀想着温馨的少女时光,我的胖姐,仿佛我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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