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公车上书

七 公车上书

首都公交打折以来,媳妇买了“交通一卡通”,我有时也蹭着用,后来干脆也买了一个。刚开始,上车刷卡还不习惯,一忙叨就把单位发的胸卡或小区门禁卡当交通卡乱刷,刷得售票员直犯愣,说:“师傅您咋不用银行卡刷个试试?”后来我越刷越溜索儿,这种错误就不再犯了。交通一卡通就是好,4毛钱能从大望路坐到天涯路,要坐出租一起步就没了。所以,我给“交通一卡通”写了一首中年儿歌:交通一卡通,幸福往上涌,花了4毛钱,城西到城东,花了8毛钱,旧宫到故宫,花了1块2,寡妇见老公。如今公交虽然涨价了,但还是不贵。

至今我还保持着出行坐公交的习惯,比如坐特3到单位上班,专挑印有孙燕姿大照片的车坐,在她那句“统一冰红茶,年轻无极限”忽悠之下,感觉自己“夕阳无限好,朝霞已满天”。我最烦坐车身印有“李文开锁”的公交车,香港歌星啥时候学会开锁了?我的心好不容易才上了把锁,不想让自己心猿意马老起邪念,有人就要给我开锁,把邪恶的念头放出来,非让我对人生放弃把持,那多不检点?

三十多年前,我天天坐公交车上下班,公交和我心连心,没有公交步难行。那时候的公交车比较非理性,不是大站停小站不停,就是小站停大站不停,而我经常在介乎大站与小站的中站上车,等了半天才能等到中站停的车。还有比非理性更加幺蛾子的公交呢,比如那时我老坐的302,车一进站售票员就喊:就到和平街北口!我当时就急了,质问售票员:凭什么呀,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到完和平街北口你干吗去呀?售票员也不客气:管着吗你?我爱干吗去干吗去!还有的车,比如403,一进站售票员就报:牛王庙、东大桥、永安里。我半天没反应过来,是这三站不停呢,还是就这三站停?后来我的语言反应如此之快,就是那时听售票员报站名给练出来的。

那时,正值我文学青年旺盛的发育阶段,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我一手扶着车,一手托着书,扶着的是公交车,托着的可是世界名著。在列·托尔斯泰和阿·托尔斯泰之间,感觉自己是仙·托尔斯泰。我在车上看的更多的是诗歌,有一次看得兴起,竟然把郭沫若翻译的歌德从默诵变成了朗诵——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郎哪个不曾怀春?这是人间的至善至纯!可是为什么会有惨痛飞迸!在全车人异样的目光中,我感到自己是一个“诗歌病人”。管得着吗?我心想:这是艺术!你懂艺术吗?你也就懂算术!

还有一次,我面前坐着一位留着“扣边儿”发型的女孩,端庄肃穆,很像过去常在筒子河边儿溜达的林道静。我的诗意立马盎然,掏出小卡片就开始抒写。公交车一颠一颠的,笔尖儿一颤一颤的,我在洁白的纸笺上为“扣边儿女孩”写下海涅的诗句:“星星们动也不动,高高地挂在天空,千万年彼此相望,怀着爱情的苦痛。”趁着她凝视窗外陷入沉思的工夫,我把海涅的小卡片塞到她天蓝色牛仔裤的小屁兜里,然后急忙下车,心像小鹿一样怦怦直跳。以至于以后我在“鹿港小镇”约女孩吃饭,心仍旧像小鹿一样怦怦直跳,心跳得把“鹿港小镇”都给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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