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前两天，盛林在微信上留言给我，她说：“妈妈，你在美国的故事，我写好了，我把书稿一章一章传给你看，看完了，请帮我写个序。一定要写哦！”

我说：“宝贝女儿，我哪会写序！”

盛林说：“妈妈，很容易的，就当聊天一样啦！”

说完这话，盛林就开始传书稿。看来，不管我答应不答应，这个序必须写，不然，我这倔女儿不答应。

盛林这本书，名字叫《生活本就是田园》，这个书名很好，把我的思绪拉回到2014年春天。

2014年春天是我有生以来思维最开放、行为最大胆、感觉最快乐的春天。

我是杭州人，千岛湖就在“家门口”，没去过。我从小到老，没有游山玩水的习惯，生活单调，活动范围狭窄。没想到，我却在八十岁这一年，飞越太平洋，去了做梦也没去过的美国，为什么？因为那里有我的“小棉袄”！

这年，是盛林嫁给美国人菲里普的第五个年头。我很想知道她的生活环境究竟怎么样，是不是如她说得那么好，她的菲里普是不是如她写得那么好，不去看一下，我不放心，不甘心。

盛林是我最小的孩子，我没特别宠她，但比较随着她。在那个年代，我自己还没成熟，思想茫然，对孩子没有刻意的要求，只要他们不离开我的视线，按时起床，按时上学，按时睡觉，就行了。孩子们也都很乖。有一点让我十分欣慰：他们都爱看书。我一直在图书馆工作，先是林学院图书馆，再是教材编写组图书馆、教育学院图书馆，后是原杭州大学图书馆，孩子们借书很方便。我有时候把他们带到图书馆，让他们尽情看一天。

书看多了，林儿对文学入迷了，对写作也入迷了。她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写日记，每天放学回家，书包还在身上，就靠着饭桌写。内容都是骂人，谁得罪她她就骂谁，毫不留情。有一次她父亲去参加家长会，看到她写的周记贴在墙报上，说她爸爸“家道尊严”，弄得他好尴尬。

林儿小学三年级就模仿大作家写诗、写散文、写小说，还把自己的作品投到《杭州日报》副刊，当然都被编辑退了稿。稿子上不了真正的报纸，她就自己设计报纸，把自己的文章和画“登”上去。后来，她大学毕业，到《杭州日报》副刊部工作，和退她稿的项冰如老师坐同一个办公室，写作上，得到项老师的悉心指点。这是她的奇遇，也是她的福气。

小时候，林儿不善语言表达，高兴不高兴都用眼神传达，快乐时一双大眼睛确实可爱。有邻居说：“林林有一双灵气的大眼睛，白白的瓜子脸，如果有漂亮衣服穿，就是一个小美人。”她不高兴时不理人，生闷气。有一次，我带她去看病，医生是一位老中医，他说：“你女儿比较特别，最好不要说她。”我懂他的意思，从此不敢说她什么。

林儿从小就很有主见，喜欢的事、想做的事，一心一意投入，写作是这样，体育也是这样。她是学校的短跑、篮球小明星，经常为了玩篮球逃课。对不喜欢的事，她就不肯上心。她小学班主任蔡老师每次家访都说：“盛林的语文、体育是顶尖的，但数学是倒数的。”我劝她认真学学数学，她哪里听。想到老中医的话，我又不敢说她。我也糊涂，认为以后读文科，数学差点有啥关系。真没想到，林儿高考时数学一败涂地，差点没能读大学。

林儿办事果断，独立性强，在同学中有影响力，很小就有“粉丝”。学军中学是杭州的名牌中学，人人争先恐后，可她不这么认为。她在学军中学只读了两个月的书，就自说自话，不征求任何人意见，擅自转到十三中，还带走了几个“粉丝”。等我们知道时，她已在十三中上课一学期了。

林儿虽然主观意识强，但没出什么偏差。她敢和万里之外的菲里普相识并结婚，事实证明她对了。菲里普是个善良、聪明、能干的人，他俩没有价值观及生活习惯上的隔阂，兴趣相投。我在美国三个月，观察得很透彻，他俩确实相爱。我舍不得“小棉袄”远离，但看到她幸福，我也幸福。

林儿说，写作是为了回味。林儿说得对。人一生何时不在回味，进入老年以后就是在回味中度日。

林儿的书《生活本就是田园》很细致也很真实，写出了我在美国的新鲜感、快乐感、满足感，写出了菲里普对我的爱，我对菲里普的爱。我们在美国的家做所有事都离不开菲里普，虽然语言交流有障碍，但感情交流没有丝毫困难。

读这本书，我又重温了美国生活，菲里普经常带着我们出游，去著名的休斯敦医城，去著名的中国城。印象最深的，是去得州府所在的奥斯汀，我们在那里参观了得州府，走进了议员会议厅；菲里普还带我们去著名的商城购物，品尝得州美食。有一次，他带我们参观了沃顿镇博物馆，我惊奇地看到，菲里普和馆员们为林儿打造了“盛林中国画展”！菲里普还带我们参观教堂，拜访林儿的朋友，拜访亲家安妮……

我们经常早出晚归，迎朝晖送晚霞，目睹得州大平原，领略什么叫“一马平川”，感受壮观的地平线。那弧形的地平线，清晰地勾画出地球这块大岩石，它并不大，只是天地间一粒顽石。我们感叹宇宙之大，人之渺小。

我喜欢得州的傍晚，十分迷人，深蓝得令人发怵的天空，镶嵌着点点白玉，那是星星。满天星斗笼罩大地，令人充满遐想。

我们在得州的日子晴天多，每次出行总有蓝天相伴。路上难见行人，风光自然，像个大农庄，到处是树林草地，矮小的房子隐藏在树林中，如同童话。从早春到暮春，路旁一直开着诱人的野花。有时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无数候鸟栖息在水泊上。这样的环境纯属自然状态，没有人工修饰，我很喜欢。

我们所到之处，高楼大厦不多，商店、超市、民房都是矮屋，外表土气，但走进去，都很漂亮。有一个加油站的厕所，我第一次去，还以为是艺廊，到处挂着油画，摆着工艺品。一走进去，我们就被高雅的氛围感染。美国的厕所都漂亮，我们在美国，爱去厕所。

亲家母安妮也很会装饰，她的家宽敞亮堂，有一大柜一大柜的杯碗瓶盘，都是她精心收藏的“古董”。墙上挂着她自己画的油画，鲜花摆满每个角落。一个大树肉墩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供欣赏。美国人乐意把旧东西、老东西摆出来，他们认为，这是最好的东西。

我和大女儿盛秋在美国林儿的家似乎年轻了不少，因为菲里普总是不怕辛苦，拉着我们到处玩。我们母女仨玩得很开心。饿了，就去饭馆吃喝，什么没吃过就吃什么。三个女人，每周有三天不用做饭，在外面吃喝玩乐，实在潇洒。这是我这一生中最潇洒的日子。

当然，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在家里度过。菲里普上班去了，我们母女仨就任着性子做自己爱做的事：在狼道散步，采野花，看孔雀，整理院子。我们家鸡鸭鹅狗猫都有，是名副其实的“大家庭”，所以我们得喂鸡鸭收蛋蛋。最委屈的是家里那架钢琴，没有拜师学艺过的三个人轮番着敲打它。那段时间，我忘掉了“老”字，感觉自己是年轻的母亲，两个女儿也感觉自己还是小孩子。她们依偎着我，我宠着她们，重返远辞的岁月。有一天，秋逗最难相处的大白鹅，鹅恼了咬她，她一边拼命逃一边喊：“妈妈！妈妈！”等我找到工具去救，她已绕房一周，逃到家里，我就跑出去骂鹅，为她出气。我弹琴时，两个女儿翩翩起舞，十分陶醉快乐。菲里普总是说：“妈妈有两个快乐的女儿。”

三个月，时间不长，我还是学了不少东西，懂得了去医院看病要预约，去邻居或亲朋家也要预约，不能突然光临；还学会了拥抱。有一次，我伸手和一个美国朋友握手，她迟疑地说：“我们是要抱的……”入乡随俗，以后就以抱代握。在家里，我们四个人每天都抱来抱去，很温馨。我还学会了喝自来水，喝冰水。美国人认为，喝冷饮可以保护食道和胃黏膜，止血降血压，减少患脑中风的概率。

还有一点很重要，我学到了美国老人的开朗态度。上了年纪不要总惦记自己老了，要开朗，要贪玩。美国老人最讨厌别人说他老。安妮说：“有人说我老，真生气，我才七十几岁呢！”安妮喜欢旅游，每年好几次，国内国外都去。安妮很漂亮，她还想更漂亮，去海滩晒太阳，希望自己黑而健康；她还像孩子一样戴牙套、矫正牙齿，想更美。是啊，生活有没有乐趣，关键在自己。我要向安妮学习，哪怕学一点点。

这些“好笑”的故事，林儿都写进了这本书。

这本书写的是美好的春天故事，一个老人的快乐故事，一个中国妈妈和美国女婿的故事。书里有满满的爱，伴我晚年，慰我晚年。谢谢林儿！

借此机会，也要谢谢女儿盛秋，谢谢你伴我走天涯；谢谢孙儿添添，谢谢你亲自把我接到美国的家；谢谢亲家母安妮，谢谢你的热情款待！

特别要谢谢女婿菲里普，谢谢你如此爱我的女儿，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并借此机会，再次对林儿和菲里普说：妈妈爱你们！

贺惠姬

2016年5月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