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卷

送邠宁独孤书记赴辟命序⁽¹⁾

仆间岁骤游邠疆⁽²⁾。今戎帅杨大夫时为候奄，尽护群校⁽³⁾。用笞法箠令，不吐强御，下莫有逗挠凌暴而犯令者。沉断壮勇，专志武力，出麾下取主公之节钺而代之位，鹖冠者仰而荣之。今又能旁贵文雅，以符召文士之秀者河南独孤宓，署为记室，俾职文翰，翕然致得士之称于谈者之口⁽⁴⁾。盖朝廷以勇爵论将帅，岂滥也哉⁽⁵⁾？独孤生与仲兄寔连举进士，并时管记于汉中、新平二连帅府。俱以笔砚，承荷旧德，位未达而荣如贵仕，其难乎哉⁽⁶⁾！

噫！自犬戎陷河右、逼西鄙，积兵备虞，县道告劳，内匮中府太仓之蓄，仅而获餍⁽⁷⁾。投石而贾勇者，思所以奋力。论者以为天子且复河壖故疆，拓达西戎，而罢诸侯之兵⁽⁸⁾；则曳裾戎幕之下，专弄文墨，为壮夫捧腹，其未可也。吾子历览古今之变而通其得失⁽⁹⁾。是将植密画于借筯之宴，发群谋于章奏之笔，上为明天子论列熟计，而导扬威命⁽¹⁰⁾。然后谈笑罇俎，赋从军之乐，移书飞文，谕告西土劫胁之伍，俾其箪食壶浆犒迎王师，在吾子而已。往慎辞令，使谕蜀之书，燕然之文，炳列于汉史，真可慕也！不然，是琐琐者恶足置齿牙间而荣吾子哉⁽¹¹⁾？

【注释】

(1)邠宁：邠州(今陕西省邠县)和宁州(今甘肃省宁县)，并归邠宁节度使管辖。独孤：复姓，指独孤宓。书记：节度使属官。赴辟命：地方长官自招属官称为辟召，应聘赴任叫做赴辟命。

(2)仆：柳宗元自指。间岁：近几年。骤：多次。邠疆：邠州之地。

(3)“今戎”二句：意思是说，现在的邠宁节度使杨大夫当时任都虞侯，地区的将校都受他的监管。戎帅：军中主帅，这里指节度使。杨大夫：杨朝晟。德宗贞元四年，因功加封御史大夫衔。贞元十二年，任邠宁节度使。候奄：节度使下的都虞侯，军中的执法官。护：统辖。

(4)“今又能”数句：意思是说，如今，杨朝晟作为节度使，在主持大政之外，还能高看文章的作用，以地方官的名义招聘文士中的佼佼者河南人独孤宓，让他供职记室，掌管文书，很快地称赞杨朝晟“得士”的美谈就口口相授传扬开。旁：侧面。贵：贵重。这里为意动用法。文雅：艺文礼乐；这里指文章。符召：辟召；以地方官的名义招聘。署：授职。文翰：这里指信札、文书。得士：得意士人。得，得意，满意。称：称颂，称赞。

(5)“盖朝”二句：意思是说，人们如此交口称赞杨朝晟重用士人，那原因，是否在于朝廷的以军功论列英雄有些过分了呢？　盖：表示原因。勇爵：关于勇士的爵位，这里指军功的等级。论将帅：犹言论列英雄。论，选择。岂：表示疑问，是否的意思。滥：过度。

(6)“俱以”四句：意思是说，独孤兄弟都因文墨之才，承继先辈的美德，在书记官这个不高的职位上，却像显贵的大官一样荣耀，这是难得的呀！　笔砚：指写作文章。承荷：承继，承接。旧德：指独孤家先辈的传统美德。荣：荣耀，荣宠。

(7)“自犬戎”数句：意思是说，自从吐蕃侵占河西地区，逼迫西部边境，朝廷派大兵驻扎，防备不测以来，那个地区的百姓叫苦不迭，国家竭尽国库粮仓的积蓄也仅能满足军需。犬戎：这里指吐蕃。河右：河西，这里指河西走廊一带。西鄙：国家的西部边境。

积兵：屯兵。备虞：防备不测之患。虞，忧患。道，有少数民族居住的县。告劳：反映劳苦。中府：国库。太仓：京师的粮仓。

(8)“论者”四句：意思是说，议论国事者认为，皇帝即将收复河西走廊一带的旧日疆土，打开通往西域之路，撤回各节度使的驻防部队。且：将要。复：收复。河壖：河边土地。故疆：旧有的疆域。西戎：指西域。吐蕃占领河西走廊，阻断了西域同内地的联系。诸侯：这里借指节度使。

(9)“吾子”句：意思是说，独孤宓遍读史书，懂得从古至今的历史变迁，通晓各朝代的成败得失。

(10)“是将”四句：意思是说，独孤宓的历史才学，完全可以像张良一样为主帅出谋划策，写奏章时充分反映大家的智谋，以利于皇帝议论评定成熟的计划，并发布威严的命令。借筯：表示为人出谋划策。筯，zhù，筷子。论列：议论评定。熟计：成熟的计划。

(11)“不然”二句：意思是说，不然的话，官小位卑的书记之职，哪里值得谈论称道，哪能使你荣耀呢？

琐琐：琐屑细小，这里是指书记之职官小位卑。置齿牙间：犹言放在嘴上谈论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