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莲花盛开
2013年7月的一天,赵敔来到香格里拉,她告诉我,这次,她是来转山的。我说,好哇!然后告诉她,转山路上圣迹遍布,一切殊胜景物,都得到过高僧大德的加持。卡瓦格博神山的心脏部位是佛陀在世时建立并加持的胜乐金刚的圣地,这个我没有告诉她。这些都在《卡瓦格博秘籍》里有讲到,我送了她这本书。
数日之后,听到她顺利完成转山的消息,一切顺利!外转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明永和雨崩。这两个地方是胜乐金刚的宫殿。之后她又往南到了茨中,那是有天主教信仰的地方。
赵敔绕转的这座卡瓦格博雪山,正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康巴地区著名的神山和大圣地。在我的家乡,人们尊称这座雪山为“阿尼卡瓦格博”。阿尼是德钦藏语“爷爷”的意思。在佛教和苯教流布之前,这是一座象征祖先的高山,我的先辈们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这在家乡的“当协”(韵体讲述)中,有“父系似皑皑高山永固”为证。苯教传入后,卡瓦格博成为苯教崇仰的神山,并有了转山之发端和祭山的习俗。只是,转山的方向是按逆时针方向绕转。先辈们以血祭的方式供养神山。那时候的神山是“绒赞”,即河谷地区居于雪山的凶煞神,具有高强的神力,统辖着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并行南流的广大地区。先辈们绕转神山,祈求得到神山的荫庇和佑护。那时的神山法力高强,虽有善根,但却喜怒无常,人类稍有不敬不恭行为,便施以雷鸣电闪、暴雪冰雹、山崩洪水、天干地旱、疾病瘟疫。佛教使他成为佛法的护卫者,即护法神,守卫着“胜乐金刚宫殿”。虽然保留了苯教的种种角色,如战神和地域保护神身份,但有一点使他的身份大大地高出了一般的神山,因为一般的神山属于地位低下的世间神灵,而卡瓦格博由于佛法的教化而跃身成为超世间神,就是有助于人类以及有情众生解脱事业的神灵,这一点正是卡瓦格博声名显赫的缘由所在。
我母亲在我记事的时候是村里的羊倌,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小时候,一场暴雨引发的泥石流从山上呼啸而下,差点冲掉了我们家的房屋。母亲在暴雨中无助地号哭和泪水,让我记住了那个雨夜。我恨透了雨水,恨透了恶劣的天气。可是母亲告诉我,没有雨水,我们将一无所有,大地将是一片荒漠。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雨水对我们是多么的重要——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它显得过于无情、凶猛、残酷。
母亲最终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转过一次卡瓦格博雪山。每当村里人去转山回来,母亲总是不失时机地前去问候。或者有远道而来的朝圣者来到村里,母亲便尽所能地留宿,送给他们一些核桃、干梨、干桃等物产。虽然家里很穷,但母亲乐善好施的性情给我以深刻的印象。母亲说,阿觉哇(德钦当地对其他藏区朝圣者的称谓)从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历尽艰辛磨难,他(她)们积累了善德,我们能帮一点就要帮助一点。2003年,藏历水羊年,正逢卡瓦格博的本命年。经典里说,这一年,世界各地的24处大圣地和1022处小圣地的主人都会聚集到卡瓦格博圣地祝贺卡瓦格博的生日,并且在此安住一年。在这年朝圣,等于朝拜了所有的大小圣地,因此,在这年朝拜卡瓦格博可以获得多于平常年份13倍的功德。那年的10月份,我第一次外转,也代母亲转了生平第一次外转。这次外转,也是作为儿子的我第一次为母亲尽一份孝道。
在翻越多克拉垭口时,我耳畔突然响起一首山歌:
在高高的雪山上唱一支山歌,
歌声缭绕在辽阔的大海边。
是母亲的声音。烈烈山风中,我止不住热泪盈眶。
赵敔来转山的时候,送给我一本她写她母女俩的书。这是一本让我深深感动的书,我在2013年10月清理卡瓦格博外转山道路上垃圾的时候,一直带在身边,每晚拿出来捧读。我想,得到一本好书,本身是一种善缘的瓜熟蒂落,因此必须在内心深处镇定下庄严感。这样的一种形式,不知赵敔作何感想?
赵敔嘱我给这本著作写序,我一时间惊慌踌躇。可是我必须真诚地感谢赵敔如此地信任我这个朋友。于这本著作来讲,我为能先读为快而自豪。这不是一本旅游书籍,可也不是个人写作,书里有对藏文化和自然山水的深刻感受和解读。这是一本低姿态的著作,在这本著作中,山水、历史、文化、旅途在纯净的心灵中水乳交融,字里行间氤氲着最真实的喜悦和安详,我为此而深深感动和迷恋!我希望这本著作与有缘的人相遇,流布绵延而去。
扎西尼玛
2014年4月于卡瓦格博雪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