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吃肉

我最艰难的日子，是当代课老师的那一段。每月71元的工资已经少得可怜，还要拿出30元支援弟弟读书。剩下41元，连交食堂的伙食费都不够，我只好退出食堂，自己煮，每天不吃肉，只吃青菜。有时新鲜青菜是吃不起的，我专挑几毛钱一堆没人要的老青菜买。煮这样的老青菜，还不敢多放油。

在以老青菜为主食的日子里，我居然谈恋爱了，而且女朋友很漂亮。别人替女朋友买金项链，我最大的本事是买一斤肉煮给她吃。

好不容易等到发工资，我不管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先买一斤肉回来，煮了一大碗，关起门，和女朋友津津有味地享用。正吃着，门外就有个同事喊我。这个同事也是代课老师，嘴巴大得很，人称四方嘴，是一个馋极而无理的家伙。

我示意女朋友不要出声，心想，四方嘴以为屋里没人，会自动走开的。没料到，四方嘴喊了几声，竟然推门进来。我和女朋友十分尴尬，四方嘴却大大方方地走下来，反客为主地招呼我们：“吃吧吃吧，一起吃。”

吃完肉后，四方嘴还把我关门吃肉不敢出声的丑事四处传播。不久，同事们就给我起了个难听的外号，叫“关门吃肉”。过了两个星期，女朋友就跟我分手了。分手后，她竟然爱上了四方嘴。这也难怪，四方嘴条件比我好，能从父亲那里得到补贴，虽然也无力给女朋友买金项链，但买肉吃是没有问题的。

在一冷冷清清的早晨，我流下两滴可笑的眼泪之后，就卷起简单的铺盖，离开了学校。我去寻找属于我的道路。我到过海口、广州、深圳、上海，睡过桥底，捡过垃圾，做过打工仔，小商贩，最后自己开一个油漆厂，生意还不错。

我重新回到家乡的时候，得知以前的女朋友已经跟四方嘴结了婚，而且有一个孩子了。那些以前叫我“关门吃肉”的人，现在围住我，开玩笑说：“你发财了，要请客。”

我一时高兴，就答应请他们吃一顿。为了彻底洗净当年关门吃肉的羞辱，我请这些旧同事上全城最好的酒楼，点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

席间，我去了一次洗手间。当我从洗手间出来时，恰好听见四方嘴跟人说话。有个夸我大方，四方嘴答：“大方个屁，他会关起门偷偷吃肉。”一群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人的笑声，使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决定不再回到餐桌去，而是立刻买单，走人。临买单时，我又改变了主意，对服务台的小姐说：“等一会你叫嘴巴大大的那位先生买单。”说完，我就大踏步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