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号警犬(续)

二十七号警犬(续)

这日便是大雨如注。一般工人,都是衣不终身,食不供口。陡然遇着大雨,个个都像倦鸟回林,满身淋淋,日面逃走,夹汗带雨,到把满脸的炭烟滴得五花六道,拖泥带水,满身都像泥人一般。就中有一年近四十的男子,不知怎的,忽然倒卧在地,约有半点钟,仍然不能起来。时工厂钟鸣八下,这人才起身想走,不料刚一抬脚,又扑下去,两支眼,发一阵白。约半点钟,慢慢的一步一喘,依树而立,眼光看着树根左方,略弯腰在草堆中,拾了一件东西,面色略为开展些,回家去了。

矮屋门前,一个年三十余的妇人,手抱着四五岁的孩子。孩子说:“娘呀,爷怎的这时不回?放汽好久了。”妇人说:“儿呀,你爷准是到前面,给儿买饼干,所以这久未回。刻下九点钟,你爷或是病发了。”当时两眼直望着大道,面带炭色,眼光发出一道惨白线,忽然转为笑容,指向大道,“儿呀,你爷回来了。”忽又面带愁容,“儿呀,可怜呵你爷满身,水鸭一样,可怜呵,大概不知跌了几回,儿看下身全是泥呢。”这孩子便大声疾呼的爷……那一种的喜欢景象,比怎么天皇还快活这一阵。只听说:“你怎么这时才回,满身泥水。”工人答道:“我在工厂,也劳极了,脑袋被煤汽蒸久了,一出工厂,被大雨一迫,便栽倒了。在道傍休息了许久,好容易才清醒过来。起先本打算到街上,买点食物,后因大雨,转头回来,倒在地下。后来,又想起回家没么给孩子吃,那时腿也酸麻,依着树正想换口气。可巧树根下,有一个包儿,我拾起一看,原来一个大面包,中间还夹着鱼呢,你道奇巧不奇巧。现在你拿二角洋,上街去,我来把面包给孩子吃。”妇人去了,回头说山田:“这孩子昨夜哭到今早,不要给他吃多了,怕坏了胃呢。我这时腿也不大有力,来的慢点。”工厂钟鸣十二下,四个警兵,随着一个警犬,直向山上来。那警犬且嗅且行,好似奉着命令,有绝大的任务。四个警兵,若临大敌一班刀声隆隆,摇摇摆摆,直抵山田家中,翻箱倒笈,搜索了好久,在床头搜着一个机子,便不问青红赤白黑,拿着就走。

这二十七号的狗侦探,口中还含着一个纸包,洋洋得意的。到留下一个孩子,在地下大哭不了。山田向警兵问道:“我犯甚么罪?这样侵入家宅,侵犯我的身体自由。”警兵说:“你这贼头,证据俱在,还要强口舌辨。”说着就是一顿刀背,生拉活扯去了。

还来警厅为防止工人起见,教狗侦探嗅这机器油味,以便侦探工人,有没暗运零碎军械的事。山田因拾面包的事,这包便事警查给狗侦记,所以引得警查入室。床头机子,本是无用之物,警查为着教狗起见,便说他暗盗军机。又因这山田,本是台湾人,改了籍的,在警查眼中,看得比狗不如呢。(已完)

文章来源:《惟民》第三号,1919年8月24日

汉声在《惟民》周刊发表《二十七号警犬》(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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