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十七号警犬
“儿呀,不用哭了。现在冷得紧,儿哭娘不能睡。这被絮太薄。儿呀,还是睡在娘怀,彼此都暖些,来来不用哭了。”“娘呀,我不怕冷。我肚里不知怎的,像机器车盘样响一阵一阵的,难挨难擦呢。牙齿合嘴唇不知怎么也痛的不了。”“儿呀,夜深了,大概儿是饿了。快来睡,忍着些,明天是星期日,你爷回来,引你上街,买饼干吃。今天半个黑饼,亦是完了。吃奶呢,娘这身上,又不太爽快。这一星期内,为娘上气接不着下气,儿来试吃唉!儿轻些个,呷得好痛,唉!大概身上也穷了。”这时间门外忽然一阵响声,打得屋内的人一声了不敢张。五分钟的时间,只听门外自言自语的“真个混帐,半夜三更,这大的雨,你这两个东西不去安心乐意的睡,哭的哭,说的说,再这们闹,一顿棍,打死你这东西。放着床帐到来闹人,真个有福不知福。就因这般东西,黑雨淋淋的我还巡东查西。这时间,我乏了,借着这蓬檐下,打个呼吸,偏是大惊小怪唧里咕噜晦气了。”
列位听者,说也奇怪,一个孩子,准是饿了才哭。被巡捕这们一吼,把饿也就吼跑了,屋内寂然无声。
大路两傍,绿树如盖,更加上绿草一遍,鲜花数朵,天气也还清朗。在这地方行走的人,一个个都是雄纠纠气昂昂,不是腹便便大富人,便是气休休的大牧师,就是那狗吧都是毛如锦绣,势如狮雄。除却了几个小女孩子,嘻嘻哈哈,脑袋中没甚机诈外,所有来往的人都是昂首天外。好像这个世界都不配载着我们这高贵人,恨不得飞上月球,或上升木星去住。就中有一个俾斯麦种的大狗,且行且嗅,时尔东边去了,时尔西边去了,又忽然狂奔疾走。此地又无野兽,又没野鸡,不知这猎取甚么。有人眼快的,看见这狗毛上面,还印着二十七号的警章,说这是警察厅狗侦探。
晨光微微带点青蓝色,地面上的露气合阳光正在交战。这时间大兵工厂中汽笛呼呼响,钟声打了六时,大门一开,整千整万的人都往外走,恰如囚犯出狱景况。有的面色带黄,有的面色带青,多半是面色带黑。这日正是星期日,工厂中作工的时间向来是星期六下午四时或六时,就放了工。现在因为战争在即,故政府下令日夜加工制造这杀人物件,所以星期早放工的是夜班。政府里正借着这些工人的血汗,百万千万的赚钱。又借着东方铁,来吃那西方血。这个工厂,原是依山靠水,沿山均是工人的住屋。政府为防范工人起见,不住散居,又遍布警查陆军,日夜稽查。今天正是工人休息日呢。(未完)
文章来源:《惟民》第一号,1919年8月10日
汉声在《惟民》周刊发表《二十七号警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