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历史的遗忘与精神的健忘

八月 历史的遗忘与精神的健忘

8月15日、9月2日是值得全人类欢欣但又要警惕的日子,它们作为全人类的身体伤痕标志,昭示着灾难的未来可能性。2005年的八九月之交,不仅仅应该是那些战败国向受到伤害的民族真诚道歉的季节,更应该是我们自己向历史向受难者鞠躬谢罪的季节,因为精神的健忘症正在有意无意漂白着历史的苦难、清洗着历史的鲜血、篡改着历史的经脉、践踏着历史的生命感觉,也在消耗着我们所有精粹而伟大的文化传统。健忘症确实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首要精神难题。

傅国涌的《“惊人事业随流水”:甘当配角的黄兴》(《书屋》2005年第8期)是为纪念中国同盟会成立一百周年而作,杨卓舒的《因外族入侵而被改变的历史》(《南方人物周刊》2005年8月24日)是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而作。这两篇颇有分量的文章再度唤起我对精神健忘症的思考。精神的健忘症是国人“活命主义”哲学持之以恒的行为实践,这种疾病因先天性的神性缺乏与精神缺陷、制度性的遗忘与疏忽、知识体系策略性的编排所致,学校教育严格的作息制度与急功近利的学科分配制度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傅国涌的文章,可以使读者有机会了解到与黄兴、孙中山相关的更准确更全方位的历史细节。如果没有黄兴,孙文的理想难以实现;没有黄兴的配角意识,孙文难保自己的领袖地位(“倒孙”事件时有发生);孙黄尽管有国旗之争,在宋教仁案的阴影之下,黄兴还是以大局为重……对黄兴的革命一生,作者的分析较客观,史实也丰富,对其历史地位的定位相对准确。

对比起来,高中历史教科书,除了简单几次提到黄兴的名字之外,所有涉及辛亥革命的内容都在为孙中山先生的伟大业绩作铺垫,强调孙中山先生的领导作用,并运用历史进化论、生物进化论的观点为孙中山先生个人性格悲剧所造成的党派悲剧、政治制度悲剧、历史悲剧开脱,教科书的结论是,历史证明资产阶级革命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孙中山先生是挡不住历史潮流的)。对于辛亥革命的史料安排,“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王者思路、“让领导先走”的等级观念相当明显,从整体上是往高大全的方向靠,孙中山先生曾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处于胜者为王的类同地位,而黄兴则在袁世凯得势之后,拒官归乡,“大风歌好不如归”“惊人事业随流水”,他于1916年病逝,自此,世上再无黄克强。教科书明显冷淡与孙中山同样伟大比孙文更具人格魅力的实干家黄兴,尽量淡化他的历史功绩。

除了我们教科书的遗漏,某些学科一统人文科学天下的野心(文学学、语言学等),还有自然科学的挤压,综合之,历史与历史学一再被弱化。一方面,我们拼命指责别国不正视历史;但另一方面,我们的考试制度、大学招生制度却正在残酷地剥夺我们珍贵的历史记忆。预备参加高考的文科学生,蜂拥地去选择政治作为3+X的X科,是因为大学里赚钱热门的文科专业几乎只招选修政治学科的学生。遗忘其实正是从急功近利的基础教育开始的,换言之,如果基础教育继续保持学科严重失衡的态势,我们的精神健忘将会持久地存在下去,那将不是跳水世界冠军不知道卢沟桥事变的个别事件。在追究别国侵略史及本国苦难史的时候,健忘的民族将会底气不足。有责任心的媒体,每逢“年”过“节”,都会出几期声势浩大的纪念特刊,比如说《南方人物周刊》《三联生活周刊》最近几期推出的专栏系列、纪实报道等。尽管媒体强大文章有力,但对历史记忆也只能做修补挽救的工作,它们无法根本扭转精神疾病的来龙去脉。

只让人记住仇恨与盲目感恩的历史教育,是灾难性的历史教育。仇恨是心灵的魔障,是恐怖主义的根源,是极权主义的借口。以仇恨的方式活着,也将在仇恨中死去。为了救赎,让软弱向伤痕忏悔,让怯懦向苦难道歉,让遗忘向历史谢罪,让罪孽向生命低头,让逃避向证据叩首,唯有心灵反省、心理自觉持久存在,我们的民族心理、民族精神才有可能变得真正强大坚韧。

个案推介

朱大可制造的批评话语灾难《花城》,2005年第4期,文学双月刊

批评朱大可毕竟要冒风险,因为他的暴力话语相当有杀伤力,加之他奇绝独到的想象力、华丽妖冶的语言外衣,乍看起来竟然有了些“美学”意味,是以追捧者众。朱大可在《花城》杂志登出的“解读流氓话语系列”已经谈到“王朔主义”了。朱大可复出后的语言动向,基本趣味是叫春、性欲、暴力、道德,这种意淫,对于他所批判的对象来讲,是灾难性的。他那篇《上海:情欲在尖叫》的奇文,是语言暴力的典范。

有关林白及其小说的臆想《中华文学选刊》,2005年第8期

读林白的小说,有时候会联想起某些有天分的人,比如,不用功就能考高分的孩子、不费脑筋就能唱成“天后”的孩子。他们都让我相信,天分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用高达99%的汗水换来的。林白也许具备对女子世界的天生敏感,小说《红艳见闻录》显示出林白对语言非凡的把握力与对感觉非凡的创造力,她借一个风尘女子恍惚不周的记忆道出她对世界的看法,诡异而有穿透力,她拥有洞悉秘密的所有能力。

残酷虐杀的现实一种《红豆》,2005年第8期

有一种活着,比死亡更痛苦;有一种死亡,比活着更悲苦;还有一种死亡,是活着所盼望的。就好像钟晶晶在中篇小说《山谷中》所试图表达出的那种死亡与活着:他们活过,又死了,始终在黑暗中。军人马汉,山洞里的男女、孩子尸骸,对峙,纠缠,这是活着与活着之间的隔阂、死亡与死亡之间的距离——作者发现了这种荒诞的存在逻辑。《山谷中》源于残酷,但又超越了虐杀,读来有难得一见的惊喜。

穆迪的诗清缁的诗《诗歌月刊》,2005年第8期

我读诗的唯一奢求就是,我多么希望我读到的诗确实是一首诗。牛慧祥的话说得好,时下诗歌流弊甚多,以为表达了一种生活,其实跟诗一点关系都没有。穆迪的诗、清缁的诗……她们的诗还留恋孤独,还残存温暖,还热爱愤怒,还在意爱情,还依恋语言,还顾及节奏,所以,她们是诗人。《我生了一声绵长的病,我怕我好不了》《格格不入》都是自由的、跳跃的、脆弱的、敏感的、残缺而美丽的作品。

怀旧也是一种TOP风尚《读者欣赏》,2005年第8期

很多年前,中国人叹,家里养着好多孩子呢。很多年后的今天,中国人对着“油荒”叹,看把我家车子饿得,推都推不动了。在中国,养孩子和养车都挺累的。《何不攒辆汽车》说的攒车一定不累。翻新老汽车,把敞篷车改造成两栖汽车(能作水上漂)、把拖拉机的轮子装在小汽车上……这些超级有创意的“拽”车,如果花光了100块大洋的限量油粮,死火于大路中间,警察叔叔会是什么反应,一定很有趣。

钻石王老五的钻石声音《三联生活周刊》,2005年8月15日

这一期整体风格比较灵动比较生活(例如42页中《蒋方舟的一天》)。当然,钻石王老五,是指那个渴望被人称作“星仔”的星爷。把声音价位标得跟钻石一样,是石班瑜,配音“先声夺人”,谣传说卖了不少钱。其实,对于那些深谙粤语风趣又懂得北方方言趣味的观众来讲,看完原音版,再听石班瑜的“周星驰”,真是痛苦不堪。既然他都卖了,建议热爱星爷的观众,克服一下语言隔阂,改看原音版吧。

有趣有趣再有趣一些《南方人物周刊》,2005年8月24日

本期周刊大概是迫于民意才策划“‘超女’革命”的专题,想想今年还有什么文化事比“超女”更有趣呢?CCTV(中国中央电视台)看上去有点气急败坏了,要以法律和专家的名义“锄奸”,他们自己真觉得大义凛然,可在我看来,就是气急败坏,要真那么高雅,那《梦想中国》的节目索性也别上了,看了内容再看那节目名字尽觉着酸了。“超女”虽有趣,但凡事不能高兴得太早,捂着点儿,据说很快就要召开什么“节目脱俗大会”了。

仇恨留住了,并沉积为病《看世界》,2005年第8期

这一期《看世界》做了一项很有意义的问卷调查:在东京对103名日本人做了“我看中国”的问卷调查。所设计的问题并不新鲜,但都是核心的难题与困扰。卷首语《直面日本》可以看出这次调查的立意不错:“与强大的邻国终身为敌,这远远不是正确的思路。”这种调查的完成想必经历了一些困难。这次调查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调查者没有回避最尖锐最伤痛的问题——中日关系中,中国应该检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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