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眼见为实——可靠吗?

十二月 眼见为实——可靠吗?

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树立起“相信”的美德:相信老师灌输给我们的,相信教科书告诉我们的,相信一切是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这种“相信”的思维惯性一直延续到我们长大成人,只是,长大之后面对善于添油加醋的娱乐世界、善于无限放大事实的媒体,我们显得有些水土不服,那些我们信以为真的事情竟然是谣言,而大家都认为是绯闻的事发展到最后偏生变得比真金还真。真实与虚假(或者说虚拟)、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其实只是一步之遥,套用刘德华最近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前文铺垫了这么多,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有关“真实性”的文化问题,而并非娱乐问题。

先举一个例子,当年人们还在为萨达姆被捕的消息震惊的时候,媒体持续不断的后续早已接踵而来,极尽想象夸张。这种后续报道已远非一般意义上的新闻报道,这些报道大力发掘萨达姆的私生活:理想、激情、洁癖、娇妻、儿女……他被捕后的表情、情史、写小说的潜能……在萨氏被捕这一基本真实点的基础上,媒体按照自己的意愿任意发挥。其后续报道更像一部小说接力赛,读者其实无从得知萨氏的真实面目、真实处境,或者说读者也不会关心真实的萨氏到底是什么样的。显然,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新型媒体叙事手法,它类似于小说叙事,允许虚构想象夸张,甚至带有娱乐色彩。发达的媒介,正强有力地挑战我们既往的“真实观”。

再看看我们并不陌生的“真人秀”。《当代艺术》2004年第12期,策划了“暧昧:当代艺术与真人秀”专题(文/曹晓阳、高士明、关雪莹),这个专题将一个极有价值、也正在引起学界初步注意的问题摆在了读者的面前:媒介早已经超出了作为工具和中介的意义,它使现实(the real)和真实(the true)以及所有的历史或政治之真(truth)全都变得不复可靠。《文艺评论》2004年第6期许文郁的《影视生成机制的本体性质分析》一文也谈到影视的虚幻性、仿真性、主观性问题。

美国曾拍摄了以电视真人秀为题材的电影《楚门的世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实时转播系统后面,是现实世界里的观众,楚门的世界被人们集体偷窥,这种集体偷窥旷日持久,人们认为楚门的世界是真实的,是令人感动的。但事实上,楚门的举动虽是真实的,他的生活却是被媒体设计出来的,真人秀的真实面目因而变得暧昧不清。楚门的世界带来的问题不是单纯的真假问题,而是表述与被表述的新型关系,在这种表述关系中,媒体与观众客观上达到了一种合谋效果。正如作者在《真人秀的文化和逻辑》中所讲的,真人秀的逻辑把生活变成表演,把政治变成娱乐,媒体与现实之间已发展出一种后表述的新关系。“今天要追问的不是媒体如何嵌入生活,而是媒体如何构造生活?生活如何通过媒体成为可能并得以实现?”媒体的强大在于,它已无处不在,它的叙事策略无往不利。

什么构成了电视真人秀?当代艺术是否创造了电视真人秀?国内外有哪些电视真人秀?如何界定电视真人秀与当代艺术之间的区别?在“暧昧:当代艺术与真人秀”专题中,都有较详尽的介绍与分析。通过真人秀,媒介制造了一种准现实,让观者觉得有戏剧性,能参与其中。这种准现实被广泛复制,为电视界赚取高额利润。真人秀的盛行,也许可以看作是对真实的某种虚拟,对新的真实进行建构,“新的现实与现实争夺、竞争”。通俗说法就是,假的看上去比真的还要真,盗版逼死正版。

从花边新闻满天飞的萨氏事件中,可看出媒介正用想象夸张等方式制造一种准现实,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某些小说创作正在丧失这种叙事的品质,把小说变得比现实更现实,不比现实更高,反而比现实更低,把小说写作变成一种毫无悬念的文字游戏,把文学的“非道德”因素变成无往不利的武器,拒绝平庸的作品并不多见。

2004年第12期《红豆》收入的《李黎三题》(短篇小说)倒是带给笔者一种阅读意外。当妻子要求孩子跟她姓,这么巧,夫妻俩都姓周,怎么样才能体现孩子是跟妻子姓的呢?唯一行得通的法子就是丈夫改姓,这个男人会怎么办?这个男人在街上转悠了很久之后,“裤管里兜满了这种暖冬稀薄的寒风”。《改姓》有几分颠覆力,又很巧妙,还有几分温情脉脉。短篇小说不仅考究作者的构想力,而且考究作者的语言功底——《一条狗的前途》《七十岁的风景》显然隐含着这样的叙事能力。媒体的某些叙事策略试图说服或迎合读者,制造一种让读者参与的准现实;而我认为优秀的文学创作恰恰应该反其道而行,不是去克隆现实,而要用文字去延伸现实之外的想象力、增强对现实与真实的怀疑力。

身处媒体不可一世的时代,什么才是真实?“眼见为实”这词儿可靠吗?当我们越想靠近真实,真实就离我们越远。在“相信”教育中长大的人们,怎么都得多长个心眼儿。

个案推介

小说并不比生活更残酷《山花》,2004年第12期

白天光的《血蝉》不能算是很优秀的小说,他留给读者的想象空间并不大。但《血蝉》有一种力量,迫使阅读者去正视那些比小说更残酷更鲜血淋漓的生活现实。教育型、冤案型、疾病型、艺术家危机型、父亲寻找走失孩子型、孩子寻找母亲型……种种乞讨形式,城里人见得多了,也分不清谁真谁假。这些乞讨人中,孩子的悲惨命运最值得同情。《血蝉》中小娥子的命运也许并非小说的虚构。

“他们”的爱感与死感《红豆》,2004年第12期

年轻的“他们”是一大串名字:曾浩、赵志明、张浩民、曹寇、李黎……“他们”仍然是一帮自命不凡但热爱文学的人。《红豆》第12期收入他们的作品,风格各异,但仍然有内在的一致性。短篇小说《死亡游戏》《五个词语》《李黎三题》《我的事情就是回去洗衣服》暗含着对爱情与死亡的恐慌,生命,有种种未知的不可把握性。“他们”的语言狠是狠了点,但也许是源于对平庸的警惕。

看爱情如何窒息消亡《莽原》,2004年第6期,双月刊

本期《莽原》收入罗望子的早期作品《握着刀片溜达》、代表作《老相好》、新作《灰姑娘》。有人说,爱情有一夜消失的恶习。爱情来得太早或者太迟、爱情来得太容易,都容易忽然消失。在《握着刀片溜达》中,爱情显然来得太容易,所以丈夫始终活在恐慌中,婚姻掐死了爱情的温柔。在《老相好》中,爱情早得近似游戏。小说写的都是小人物的困惑:身体的物理距离越近,心灵却相隔越远。

周氏兄弟的八道湾往事《散文》,2004年第12期

这一期是《散文》的第300期,对于热爱《散文》的编者与读者,值得纪念。鲁迅在八道湾的3年,八道湾曾经是京城文化人聚集的重镇,蔡元培、胡适、郑振铎、耿济之、许地山、陈大悲、郁达夫……都曾造访。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决裂,也发生在八道湾。工寸的《八道湾》一文,让读者再一次重温周氏兄弟分道扬镳的历史场景。到了今天,“敬佩鲁迅,却亲近周作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真人秀与艺术的暧昧合谋《艺术世界》,2004年第12期

高收视率的电视真人秀节目,表面上带给观众“真实”与“感动”,但事实上,这种依托于大众媒体的真人秀,因为其行为本身的强烈目的性,使真实与虚拟之间的界限变得很模糊,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人秀的“真实”面目是可疑的。真人秀的文化与逻辑是什么?当代艺术创造了电视真人秀?什么构成了电视真人秀?国内外有哪些真人秀个案?本期《艺术世界》作了分析。

创世纪传说的另类译注《书城》,2004年第12期

高峰枫撰文《译经·释经·尊经》评冯象的《创世记传说与译注》一书。要深入了解西方文化,《圣经》大概是首选的文本。冯象说,《圣经》是“支配我们这个世界的强势文明的源头经典之一”。高峰枫在文章开篇设了一个问句:“我们是否可以说冯象的工作旨在将经文‘文学化’‘传奇化’,甚至‘世俗化’呢?”这种提问方式其实也是对《创世记传说与译注》行文风格与译经策略的思考。

摇头丸与忠字舞的异质同构《随笔》,2004年第6期,双月刊

也许将摇头丸与忠字舞摆在一起有些怪异,但当读者看了穆涛的《摇头丸与忠字舞》一文,也许会有哑然失笑的表情。作者认为摇头舞与忠字舞有一点是相似的,那就是集体的狂热。公众意识的疯狂信任与信任危机都是可怕的,“我们是有‘一窝蜂’的陋习的,但学习独立思考又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工作’。”耐人寻味。

总有一些人将被历史记住《南方人物周刊》,2004年第14、15期合刊

杂志年终总爱盘点,《南方人物周刊》也脱不了这个俗。1979年到2004年,25间,哪些人推动了社会进步并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哪些普通人在与命运的抗争中显出人性光辉?本期《南方人物周刊》挑出25人作为他们的代表:小岗村农民、沈昌文、刘永好、袁伟民、左方、张瑞敏、崔健、麦当劳大叔、王朔、张曼玉、吴敬琏……而2004年的年度人物,郎咸平当选没有悬念,“郎旋风”势不可当。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