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1月15日 天才的奥秘

的确,我心中潜伏着一个邪恶的欲望,它与我的本性交织一体:我由衷地渴望创造出精品佳作。如作品能通过自己苛求的眼光,我就可以与写作再续前缘,因为我写作只是为了自己的愉悦,不会去理会它是否受到世人的青睐。人们想当然地认为,除非作品毫无新意(我的作品不属此类)好的作品是不可能不受到世人关注的。济慈和雪莱,丁尼生和华兹华斯,都曾受到过责难,因为他们的作品过于标新立异,与众不同,超出了传统的评论家们的思想所及。我有自己熟稔的媒体,外加一大帮嗅觉灵敏的批评家,他们正逡巡搜索着那些精品佳作。只要自己的作品不过于独辟蹊径,就会得到某些人的赏识。但我所希望的,只是不要降低自己的评判标准。虽然对评论家们的判断不敢恭维,但我仍本能地想得到他们的赞许。我的痛苦是那种运动员们所感受的痛苦:在创造了新的跳高纪录后,却忽然发现自己双腿僵硬,身体发福,再也不能飞身越过标志杆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人应该急流勇退,适可而止。如果功成名就之人,只知洋洋自得地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没有比这更令人鄙视和可怜的了。我的故事,就像令人讨厌的布雷德老农夫一样,他凡事都挑三拣四,百般挑剔。他的妻子非常生气,就把他扣在了一堆石蛋上,让他在那里苟延残喘,度过余生。看见一个人,虽新书层出不穷,但却如日落西山一般,一本不如一本,思路陈旧、人物老套、情节庸俗,我会感到阵阵惋惜。总是希望,有哪位善良勇敢之人,可以告诉我何时收手。现在,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而我却又无法接受,因为这是一种失败。就像弗兰克·巴克兰笔下的猴子,直到进入温水瓶才知道外面更凉快,可是已经太晚,只能活活地被煮熟。占据我全部生命的写作生涯弃我而去,这让我的生命变成一副空壳。聪明之人会写一些无关痛痒的随笔,挑选一些鲜为人知的文学界的奇闻轶事,或者参观一下某位名人故居以及他早年的活动场所,评判一下他的作品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填补空虚时光,并借此获得满足。但凡有创新思想并进行过尝试的人,都会对模仿他人作品,从边角料中拼凑出复活节馅饼的行为深恶痛绝。除文学之外,我一无所知,而且我只会写传记文学。那些把他人的所作所为写入作品之人,自己的生平也会被一代代地书写,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能有这种本能的反应,再自然不过。政治家们和军事家们的鲜活记忆终会渐渐隐没,但只要对这些伟人充满敬畏和遐想,就会产生强烈的欲望,想再现他们的历史,找到他们的灵感所在。不管是才华出众的诗人,还是想象力丰富的作家,只要不断炫耀自己在某地突然获得灵感的经历,人们就自然而然地幻想:这是何等神奇,有着怎样的悬崖峭壁、湖泊山林,才能孕育出如此石破天惊的思想,造就这些与众不同的天才;而决不会想到,这些其实不过是厚积薄发的灵感适时地闪现而已。我有一种冲动,想去探访一些天才早年活动的地方,不是因为希望发现其独特魅力的根源,而是因为他们教会我一个真理:灵感无处不在,只需我们去感知。现在的我,只能被迫依赖自己的想象,就像力士参孙一样自言自语:

“我要像前几次一样出去活动身体。”

然后,诗句的结尾自然得如影子一般落在我身上,“他却不知,耶和华上帝已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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