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克接着说:“新经济未必一定出现,但毫无疑问,新社会很快便会出现。”根据他的观察(他特别强调是针对已开发国家),新社会的主导因素,是老年人口的快速增长与年轻人口的迅速萎缩;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将出现新的就业形态(尤其受过良好教育的高龄人口将显得愈来愈重要),另一方面,“知识”将成为主要资源。不过,跟本章论述主旨不同的是,德鲁克认为浮动汇率制度虽剥夺了政府的部分政治能力,将决策权由政府转移到特殊利益团体手中,以至大家对政府的信心与敬意都大幅下滑,但他依旧表示,“矛盾的是,丧失财政和货币主权后,反而让民族国家变得更为强大,而非更为脆弱”,其原因是人民将更依赖政府来干预经济活动。
无论如何,德鲁克的推论并不能代表学界的共识。例如林伯隆(Charles E. Lindblom)便主张:“诚如大家所知道的(不管人们有没有特别去思考这个问题),企业家与企业(特别是企业集团)的政治权力远超过一般平民;企业家与企业对政府呼风唤雨的力量,不但严重扭曲了民主,同时也让它们从国家获得各式各样的好处,这往往使全民付出极大代价;譬如说政府为了保护企业主管、股票投资人、放款业者与债权人因管理不当而蒙受损失,经常会提供紧急援助。”根据他的看法,在市场社会里,有些重大决策权虽还是掌握在政府官员的手里,但企业高层主管握有的决策影响力也不遑多让;企业集团不仅掌握了社会所需的大部分服务与商品,还控制了土地、资本与劳力等它们赖以成形的要素,从而一方面让这些集团操纵着社会发展的关键,同时也部分动摇了民主政治的基本条件之一,亦即大众对于精英的控制。
林伯隆的论述无疑是发人深省的。的确,无论市场体系精英对民主的崛起有多少贡献(小资产阶级确实在民主建构初期扮演着冲撞体制的重要角色),它们对大众的压制还是让民主发展受到一定程度的摧残。林伯隆认为,从某个角度来看,企业集团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个超大型且权力过大的“人民”,这种角色虽然不会瓦解或瘫痪民主制度,却(通过利益团体的运作)彻底违反了政治平等的理念,而这个理念正是建立真正民主的必要条件。
更重要的是,相较于一盘散沙且有时候倾向“自扫门前雪”的人民,企业集团首先拥有相当高的组织优势,让它们有随时展开游说或施压行为的机动性,同时,它们更不像普通民众那样有寿命的限制,而是随着企业的永续经营持续不断地对政府进行渗透,再者,由于企业集团本身不可能是个具备民主要素的结构,其决策通常经由类似中央集权特征的专制模式来进行,这也让所谓“良心企业”成为一种奢望。从这个角度来看,一旦以满足“私欲”为主旨的企业控制了理论上以推动“公益”为目标的政府的话,后果当然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