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风情(2)

萧仔仑木材厂的旁边又是一条小巷弄,被新盖的羡煞当时的我们的连栋式钢筋水泥两层楼房牢牢占据。第一间是教八家将的水顺阿舅的家,哈,因为他看起来很凶,我好像从来不曾当他的面叫过他。有机会的话,我们会看见水顺阿舅训练八家将。时间通常是夏日夜里,地点就在萧仔仑家和同良家之间的狭小巷道。脸上没有画上五颜六色油彩的家将们,手里拿着出巡时的各种道具,配合锣鼓的节奏踩动家将特有的行进步伐,一次又一次地演练。家将脸上的油彩当然得等到正式出巡之前才会画上去,画脸也是水顺阿舅的工作。化完脸的家将便具有神格,是不可以随便说话或吃喝的。我们小孩子碰到这些家将,当然也是敬而远之。不过,平时嬉戏时,偶尔也会扮演八家将。喝完的克宁奶粉罐子就拿来当锣敲,几个小孩分配好角色,位置站定之后,倒也有模有样地迈起家将步伐。

水顺阿舅家左手边的第二间楼房就是俊芳家。从我家走到俊芳家找他下象棋,要经过好几条巷中巷、弄中弄,路上可能还会遇到卖新鲜凤梨的脚踏摊车、卖冰凉豆花的手推车,或是卖蚵仔面线的有加顶棚的脚踏三轮车。我就喜欢我家附近这些弯弯曲曲、狭狭隘隘的巷弄,穿着T恤短裤拖鞋的我,在这些巷弄里穿梭嬉游,可乐得很呢。

住在巷弄里的小孩真是幸福。哈,这可不是我们这种住不起豪华门面深宅大院的小孩子的酸葡萄式自我安慰。闲闲的假日午后,想要打打羽毛球,只要准备好球拍和球,找好对手就可以在自家门前开打。巷子的宽度跟实际球场也差不多,不必另外画边线。两边的建筑物也可以挡风,球不至于飘来飘去。中间没有羽球网,那又如何,谁说打羽毛球中间一定要有网子。来回厮杀之间,倒是要注意路过的街坊邻居,记得让球从他们的头顶飞过。但是在巷子里打羽毛球也不是没缺点,太过兴奋的羽毛球老是会落在遮雨棚上面,随手得准备一根捞球的小竹竿。

要在自家门前的巷道打棒球也没问题,只是要小心,不要挥棒太用力打破邻居的玻璃窗。至于玩弹珠、尪仔标、跳橡皮圈绳子、捉迷藏、跳房子等这些小孩子风靡一整个童年都不会嫌无趣的游戏,小巷弄更是绝佳的处所哪。

就是这样吧,当我开始写作《诗人万岁》时,童年的巷弄风情纷纷从记忆深处飘上来。那些属于地方小人物的人际来往、行事准则,那些听久了也听不出到底有没有在骂人的三字经五字经七字经,那些花一点点钱就能够满足口腹的小吃摊车,那些巷弄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是啊,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自问。这些穿梭在我记忆里的巷弄小人物,就是我故事里的主角。

小时候特别喜欢结伴去中山堂旁边的大空地打棒球。如果走正常路线,我们会穿越巷子口的文化路去到对面的吴百发小儿科,然后顺着大路经过木炭店和养着可爱红毛猩猩的大同旅社。旅社旁边就是我星期天去敬拜上帝的浸礼会。弯过浸礼会,走民权路到国华街左转就会到达中山堂。但是偏爱走巷弄的我,还是喜欢走吴百发小儿科旁边的小巷子,穿出国华街之后就得立刻左转,嘿,因为再往前面的小巷子前进就是真丽美大酒家,那可不是小孩子能闲逛的地方。

哈,怎么样就是喜欢在巷弄里乱钻啊,我。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