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尼采在当代中国的意义2

西方形而上学思维方式作为启蒙理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传入中国时,遇到同样的问题。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尤其被用来作为演绎社会政治概念的工具,也许演绎过程本身是合乎理性的,而前提却是由某种宏大叙事式的主义或政治意识形态所先验性地预设的。本来一些中性的概念和术语,由于带有一定感情色彩或信仰色彩的先验性预设,而成为驾驭演绎过程的霸主,整个演绎过程及其论证可以完全合乎逻辑而不失为高度理性产物,但却仍然是这些霸主的奴隶。久而久之,这种理论和实践相脱离的倾向,这种一味借助工具理性的做法,沉淀为一种文化。

一种文化一旦形成,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不是一次起义或一场革命就能很快改变的,且不说中国两千多年的帝王专制文化是这样,就是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加中国特色的社会政治宏大叙事而形成的文化也是如此。

其实,当尼采最初传入中国的时候,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也在倡导语言的改革,这本是一个可以从尼采对语言的真知灼见中悟出其中道理的契机,并从对语言改革的思考中把握当时正在影响中国思想界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和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一些重大问题,因为逻各斯中心主义总是在试图寻找一个永恒的中心,一种形而上的本源和绝对的权威,而历来的语言传统正是人们不断进行这种追寻的顽固工具。这就是之所以不少思想家在批判形而上学传统时,却在语言上仍然无法摆脱这种传统影响的原因。尼采也属于这样的思想家。但是,尼采却早在19世纪就已经看出了语言上这种问题的倾向。他说:“语言对于文化演变的意义在于,在语言中,人类在另一个世界旁建立起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一个人类认为如此固定不变的地方,立足于此,就可以彻底改造其余的世界,使自己成为世界的主人。人类长期以来把事物的概念和名称作为永远真实的东西来相信,同样也养成了他们借以居于动物之上的那种骄傲:他们真的认为在语言中掌握了关于世界的知识。语言的创造者没有谦虚到了如此地步,乃至于相信他给予事物的只是一些符号,他宁愿认为,他是在用言语表达关于事物的最高知识。”从这段话里,我们不仅看到尼采对西方语言,对逻各斯中心主义式的思维方式的质疑,而且听得出他对人将自己置于世界主人或世界中心地位的做法感到不屑的口气。但是当时中国语言改革的倡导者并未注意尼采在这方面的先见之明,只是致力于让语言更好地发挥工具理性的作用,让更多的中国人更容易接受启蒙“真理”的教育,进而参与对旧文化、旧传统的批判,尼采也只是作为传统的彻底叛逆者的形象进入到新文化倡导者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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