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列这个表中,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文字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大夏文,在这里,原来的梵文元音u变成了o或ou,此外则基本上保留了原形。一类是其他属于伊朗语族的文字,在这里变化较大。与梵文原字相比,差别很明显:由原字的两个音节变为一个闭音节,原字的尾元音-a(巴利文是-o,梵文体格单数也是-o)丢掉了。唯一有点问题的是,摩尼教粟特文语尾上有-y或-yy,可能代表一个半元音。即使是这样,也并不影响大局,-y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梵文-u相对应,它可能仍然是一个音节。至于在1947年那一篇论文中最让我伤脑筋的清音浊音问题,在这里已不再存在了。这里绝大部分都是浊音,只有摩尼教粟特文和佛教栗特文是清音。但是,根据H.W.Bailey的解释,这也不是问题。他说:
在粟特文中,印度伊朗语族的浊辅音b d g在字头上变成摩擦音βδγ,在含有b d g的外来词中,它们都需写成p t k。因此,pwty这个拼法就等于But-。在新波斯文中,but与这个形式正相当,意思是“偶像”。但是“佛”的含义在新波斯文许多章节中仍很明显。
这样一来,清音浊音问题中残留的那一点点疑惑也扫除净尽了。
Bailey还指出来,Bundhin中有but这个字,它是企图用来代表Avesta中的Biti这个字的。新波斯文证明有*Buti这样一个字的,这个字与粟特文的pwty完全相应。学者们认为,这就是Buddha“佛”。
根据上面的叙述,1947年论文中遗留下来的问题全部彻底解决了。再同“佛”与“浮屠”这两个词的关系联系起来考察,我们可以发现,第一类大夏文中与梵文Buddha对应的字,有两个音节,是汉文音译“浮屠”二字的来源,辅音和元音都毫无问题。第二类其他伊朗语族的文字中,与Buddha对应的字只有一个音节,是汉文音译“佛”字的来源。难道这还不够明确吗?这个极其简单的现象却有极其深刻的意义。下面二中再详细阐述。
我在这里再谈一谈吐火罗文的问题。德国学者Franz Bernhard写过一篇文章:《犍陀罗文与佛教在中亚的传播》,主要是论证,佛教向中亚和中国传播时,犍陀罗文起了极其重要的桥梁作用。他举出“弥勒”这一个汉语音译词儿来作例子。他认为,“弥勒”这个词儿是通过犍陀罗文Metraa译为汉文的。他在这里顺便提到“佛”字,并且引用了我的那篇1947年的论文:《浮屠与佛》。他说:
没有提供一个详尽的论证,我想指出,人们可以看到,汉文“佛”字音译了一个古吐火罗文*but-(可以和西吐火罗文‘pudkte’中的‘pud-’与东吐火罗文‘ptkt’相比)——由此可见,“佛陀”是一个次要的(晚出的)形式。
证之以我在上面的论述,Bernhard的构拟是完全可以站得住脚的。这也从正面证明了,我对“佛”字来源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
二、从“浮屠”与“佛”的关系推测佛教传入中国的途径和时间
关于佛教传入中国的问题,我在1947年的论文中曾作过推测:
中国同佛教最初发生关系,我们虽然不能确定究竟在什么时候,但一定很早……而且据我的看法,还是直接的;换句话说,就是还没有经过西域小国的媒介。……即便从陆路经过中亚小国而到中国,这些小国最初还没有什么作用,只是佛教到中国来的过路而已。当时很可能已经有了直接从印度俗语译过来的经典。《四十二章经》大概就是其中之一。“浮屠”这一名词的形式一定就在这个时候……到了汉末三国时候,西域许多小国的高僧和居士都到中国来传教,像安士高、支谦、支娄迦谶、安玄、支曜、康巨、康孟祥等是其中最有名的。到了这时候,西域小国对佛教入华才真正有了影响。这些高僧居士译出的经很多。现在推测起来,他们根据的本子一定不会是梵文原文,而是他们本国的语言。“佛”这一名词的成立一定就在这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