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再回到本题。在ptkt这个组合字里,表面上看起来,第一部分似乎应该就是pt-。但实际上却不然。在焉耆文里,只要两个字组合成一个新字的时候,倘若第一个字的最后一个字母不是a,就往往有一个a加进来,加到两个字中间。譬如atr同tampe合起来就成了atra-tampe,ksu同ortum合起来就成了kswa-ortum,klp同plskm合起来就成了klpaplskm,pr同krase合起来就成了prrakrase,pltsk同pse合起来就成了plskapase,prkr同pratim合起来就成了prkra-pratim,brhmam同purohitune合起来就成了brhmna-purohitune,spt同kom合起来就成了spta-koi。中间这个a有时候可以变长。譬如ws同yok合起来就成了ws-yok,wl同kt合起来就成了wl-kt。依此类推,我们可以知道pt的原字应该是pt;据我的意思,这个pt还清清楚楚地保留在ptkt的另一个写法pttkt里。就现在所发掘出来的残卷来看,pt这个字似乎没有单独用过。但是就上面所举出的那些例子来看,我们毫无可疑地可以构拟出这样一个字来的。我还疑心,这里这个元音没有什么作用,它只是代表一个更古的元音u。
说代表一个更古的元音u,不是一个毫无依据的假设,我们有事实证明。在龟兹文(吐火罗文B),与焉耆文ptkt相当的字是Pdkte。我们毫无疑问地可以把这个组合字分拆开来,第一个字是pd或pud,第二个字是kte。pd或pud就正相当焉耆文的pt。在许多地方吐火罗文B(龟兹文)都显出比吐火罗文A(焉耆文)老,所以由p d或pud变成pt,再由pt演变成pt,这个过程虽然是我们构拟的,但一点也不牵强,我相信,这不会离事实太远。
上面绕的弯子似乎有点太大了,但实际上却一步也没有离开本题。我只是想证明:梵文的Buddha,到了龟兹文变成了p d或pud,到了焉耆文变成了pt,而我们中文里面的“佛”字就是从p d、pud(或pt)译过来的。“佛”并不是像一般人相信的是“佛陀”的省略。再就后汉三国时的文献来看,“佛”这个名词的成立,实在先于“佛陀”。在“佛”这一名词出现以前,我们没找到“佛陀”这个名词。所以我们毋宁说,“佛陀”是“佛”的加长,不能说“佛”是“佛陀”的省略。
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佛”字古音but是浊音,吐火罗文的pd、p d或pt都是清音。为什么中文佛典的译者会用一个浊音来译一个外来的清音?这个问题倘不能解决,似乎就要影响到我们整个的论断。有的人或者会说:“佛”这个名词的来源大概不是吐火罗文,而是另外一种浊音较多的古代西域语言。我以为,这怀疑根本不能成立。在我们截止到现在所发现的古代西域语言里,与梵文Buddha相当的字没有一个可以是中文“佛”字的来源的。在康居语里,梵文Buddha变成pwty或pwtty。在于阗语里,早期的经典用balysa来译梵文的Buddha和Bhagavat,较晚的经典里,用aysa,或eysa。至于组合字(samsa)像buddhaks-etra则往往保留原字。只有回纥文的佛经曾借用过一个梵文字bud,似乎与我们的“佛”字有关。在回纥文里,通常是用burxan这个字来译梵文的Buddha。但在《金光明最胜王经》的译本里,在本文上面有一行梵文:
Namo bud o o namo drm o o namo sang.
正式的梵文应该是:
Namo buddhya o o namo dharmya o o namah sangh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