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闲着无事,陈敬、张汧、李谨三人找了家茶馆聊天。李谨想着陈敬的慷慨,心里总是过意不去,道:“陈兄侠肝义胆,李某我没齿难忘。今生今世如有造化,一定重谢!”
陈敬道:“兄台如此说,就见外了。”
忽听身后凑过一人,轻声问道:“三位,想必是进京赶考的?”
回头一看,是位麻脸汉子。张汧说:“是又如何?”
麻子说:“我这里有几样宝物,定能助三位高中状元。”
陈敬笑道:“你这话分明有假,状元只有一个,怎么能保我三人都中呢?”
李谨瞟了那人,说:“无非是《大题文库》、《小题文库》、《文料大成》、《串珠书》之类。”
麻子望了李谨,道:“嗬,这位有见识!想必是科场老手了吧?”
李谨闻言,面有愧色,立马就想发作。张汧看出李谨心思,忙自嘲着打趣那麻子,道:“我说兄弟,您拍马屁都不会拍?我是三试不第,心里正有火,你还说我是科场老手?”
麻子笑道:“怪我不会说话。我这几样宝物您任选一样,包您鲤鱼跳龙门,下回再不用来了!”
麻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道:“这叫《经艺五美》,上头的字小得老先生看不见!瞧,一粒米能盖住五个字!”
陈敬笑道:“拜托了,我们兄弟三个眼神都不好使,那么小的字看不清楚,您还是上别处看看去!”
麻子又道:“别忙别忙,我这里还有样好东西。”麻子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圆砚台。
张汧接过一看,说:“不就是个砚台吗?”
这时,猛听得外头有吆喝声,麻子忙收起桌上的《经艺五美》,砚台来不及收了。麻子刚要往外走,进来两位魁梧汉子,站在门口目不斜视,气势逼人。麻子心里有鬼,站在那里直哆嗦。两位汉子都是旗人打扮,一位粗壮,一位高瘦。他俩并不开腔,只是那粗壮汉子扬扬手,忽然就从门外涌进十几位带刀兵勇,一拥而上抓住麻子。麻子喊着冤枉,被兵勇抓走了。那两位汉子并不说话,径直找了个座位坐下了。店家猜着这两位非寻常人物,忙小心上前倒茶,躬身退下。
张汧双手微微发抖,那砚台正放在他手边。陈敬轻声道:“兄台别慌,千万别动那砚台。”粗壮汉子端起茶盅,冷冷地瞟着四周。他才要喝茶,忽然瞥见了这边桌上的砚台,径直走了过来。张汧拱手搭讪,这汉子并不理睬,拿起砚台颠来倒去的看。他没看什么破绽,便放下砚台,回到桌上去了。那两条汉子只端起茶盅喝了几口,并不说话,也不久坐,扔下几个铜板走了。
小二过来续茶,李谨问道:“小二,什么人如此傲慢?”
小二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怕是宫里的人,最近成日价在这一带转悠。我说这砚台,您几位别碰,会惹祸的!”
张汧说:“我就不信!”说着就把砚台揣进了怀里。
小二笑道:“这会儿大伙儿都在赚你们举人的钱!考官那儿在收银子,刚才那麻子他们在卖什么《大题文库》,我们客栈、饭馆、茶馆也想做你们的生意。生意,都是生意!”
陈敬掏出铜板放在桌上,道:“两位兄台,这里只怕是个是非之地,我们走吧。”
三人在街上逛着,陈敬道:“张兄,你还是丢了那个砚台,怕惹祸啊!”
李谨也说:“是啊,我们三人都是本分的读书人。”
张汧笑道:“知道知道,我只是拿回去琢磨琢磨,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路过白云观,见观前有个卖字的摊子,那卖字的竟是高士奇。只见他身后挂着个破旧布幡,上书“卖字”两个大字,下书一行小字:代写书信、诉状、对联。陈敬问:“那位不是钱塘举人高士奇吗?”
李谨轻声道:“贤弟有所不知。他哪里是举人?只是个屡试不举的老童生!这人也怪,每年春闱,都跑到北京来,同举人们聚在一起,眼巴巴的望着别人去考试,又眼巴巴的望着别人中了进士,打马游街。”
张汧长叹道:“可怜天下读书人哪!”
李谨道:“更可怜是他总想同举人们交结,可别人都不怎么理他。有些读书人也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