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好像并没有对您说过,为什么我非要把您赶出那个小岛。是因为很多年前在那个岛上,有人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一个人您才可能杀死那个人。或者,反过来说,您杀了那个人,仅仅是因为您爱他。
男人的脸色顿时铁青,他甚至摘下了那副墨黑的眼镜。他定定看着子规的眼睛,您怎么会听信那种异端邪说?
难道您想成为那个因为爱而被杀死的人?
您以为我们这样来来回回,是在表演您寻爱的探戈?
是谁掠夺了那个女孩子的家园?是谁逼良为娼,让她堕入无底深渊?所以,她怎么可能嫁给您呢,她恨您,对她来说您禽兽不如,您是她的仇人,您……
男人转身离开子规。但还是又回转过来逼近她。他几乎贴在子规的胸前,沉吟着,您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发那个荒岛。男人说过之后抽身离去。
子规无法揣摩他何以离去。但他的离去还是让子规有了种莫名的忧伤。她本意并不是要那个男人离开,她骨子里甚至是欣赏那个人的。却总是唇枪舌剑,话不投机,哪怕心里子规是在意他的。事实上在今晚的客人中,只有这个人是子规真心想要留下的。
不过子规已顾不上他的去留,她更想知道的是诗人为什么没有来。他或者已经出门远行,但是,他确实说过,他爱她。只是子规至今没读完他的诗集,也无从知道《锦瑟》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故事也一知半解,只记得杜鹃啼春,啼到出血,于是他才更怜惜子规,以为她就是啼血的杜鹃,但子规有那么悲壮么?
子规落寞地坐在客人中间,应和着,却不知心思去了何方。她觉得继续留在酒会上的都是些无聊的人,而此后她也不会再需要他们了。但毕竟这些人都是子规请来的,所以她只能硬撑着最后的热情。为此她强作欢颜,频频举杯,最后还走上舞台,献上她的歌。
子规的歌都是些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歌,那首《蝴蝶飞》是她最喜欢的。子规的歌声很低沉也很深情,那种略带嘶哑又有着某种磁性的嗓音,让整个宴会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她单纯的歌声就那样摇荡在霓虹闪烁的舞台上,穿透了所有瞠目结舌者迷乱的心。但子规歌唱时想到的,却是此刻并不在场的那两个人。
是的就仿佛回到了三十年代,那也是子规自己精心扮演的角色。她觉得她已经是那个时代的歌女或舞女了,在流泻的追光下,人们看到了子规激情舞动的腿。
黑色短裙是子规上台前更换的。这也是她匠心独运的一个尾声。她将在《蝴蝶飞》的时刻成为黑色,她裸露的大腿上也绷紧了黑色的丝袜。歌的第一段叫人目瞪口呆,歌的第二段使人心旌摇荡;到了第三段人们就开始翩翩起舞了,仿佛回到了上海滩纸醉金迷的百乐门。
没有人注意到子规是什么时候走下舞台的,她只是匆匆走向宴会厅的门口。她从一个黑衣人手中接过一封信。那封信被指定在某个时刻交到子规手中,并填写回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