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大厅。子规觉得她就应该如此气派。或者这已是最后的晚餐了。然后基督将背负十字架前往骷髅山。
是的梦想就那么重要么?这一次子规记住了亦苏的诘问。于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竟然真的觉出了零号岛的虚妄。那样的一座房子当吃当喝?人睡觉时需要的不过是一张床。而一个女人孤零零住在山顶,在如此繁乱的环境中子规敢么?况且这里早没有了原先的宁静和美丽,俯首望去,除了遍布岛上的各色房舍,就是不时弥漫空中的燃油的硝烟。一些房主为了自身的安全,不惜构筑高墙,壁垒森严。不仅用栅栏将门窗包裹得严严实实,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囚徒;还以邻为壑,随时戒备来自各方的假想敌。于是大盗小偷不辱使命,越是铜墙铁壁就越是满怀斗志。以至于常有某豪宅被窃的消息传出,弄得岛上居民惶惶不安。
是的,梦想就那么重要吗?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子规想要的。人活一生怎么可能仅仅为了一座房子,居者有其屋,那只是物质生活中最低级的一个层面。子规怎可能让自己长久陷入如此迷乱的境地?哪怕仅仅一年,但一年足以改变她的人生了。
这个酒会,子规可谓出手阔绰,看上去仿佛她是家财万贯的富婆。为了酒会的品质子规不惜重金,被亦苏认为再度掉进了房子一样的陷阱中。但子规就是执迷不悟,说这是向某种生活的致敬,抑或挽歌、礼赞、告别什么的,谁知道呢?所以怎么可能不郑重。于是哪怕餐巾纸那样的细节,子规都要亲自过问,而对于她自己在酒会上的形象,就更是别有精心构思。
为此子规特意订制了三套礼服。分别是黑色、白色和红色,以及与之相配的式样。子规一直以为这是最适合她的色彩。黑色是晚会最常规的颜色,无论怎么穿都不会有所偏差。白色则象征了纯净和贞洁,或者新娘,这是子规一直不曾体验过的,所以她不想错过这个表现本真的机会。红色也是子规所热衷的,尽管她已经不穿那种火样的色彩了。她第一次认识红色是因为来潮。从此认定红色就是鲜血,所以又和革命息息相关。只是那时候子规还不了解血和死亡之间的关系,也不曾感受过鲜血带来的疼痛。即或她小时候就曾看到过有人被杀戮,但没有血,只是被扼住了喉咙。但沉浮于水中的红色挣扎,却是子规永生不忘的,当然还有诗人杜鹃啼血的故事。从此子规艳羡血色,渴望用红色来包裹这无聊的身躯。这是子规不得已的体会,倘要毕生度过一种无色无香无痛无痒的生活,那么,她宁可选择周边充满血腥。
这红、白、黑三色华丽的礼服,子规要在酒会上依次穿过。她以为这才能代表她完整的人生态度,她不是那种中庸的人,更不能将所有人生的色彩混为一谈。不,她不喜欢那种调和之后的中间色,她泾渭分明,在她的生命中,只有红白黑。
子规以大红的色彩首先亮相于宴会厅。她看上去的确雍容华贵,一派女王气象。最初的时候,大厅里果然来客稀疏,几乎只有蔡先生和他的几位朋友,和子规一道迎候在宴会厅门口。亦苏的手心一直汗津津的,生怕“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尴尬会彻底冷了子规的心。不过当夜幕降临,便一辆辆小轿车悄然停靠在酒店外。连门口的侍应生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衣冠楚楚的人士出席楼上的酒会,更不知那个一袭红裙的华美女士到底何许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