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他为了讨人喜欢,继续把自己逼迫成一个“受害者”角色,凡事都让别人觉得是别人伤害了他,而他认为青少年时自己一直是个伤害别人的人,因为显得刻薄才不受欢迎。所以,他决定把自己修炼成一个宽容的人。而宽容的人在他眼里就是受害者角色,成了受害者大家就都会来照顾他。就这样,他打压着自己犀利、敏锐、好胜的本性,硬生生让自己变得温和可人。
但内心的本性不可磨灭,于是他就陷入了长期的自我矛盾、纠结之中。简言之,以前都是他伤害别人,现在他在想方设法让别人伤害他,然后他把那种被伤害的感觉放大,让世界都来看看:我是个受害者,你们,都要来关心我,爱护我,站在我这一边。
但事实是,他以这种方式完全磨灭了自己的斗志和积极向上的能量。在成长的过程中,他没有调整好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他错误地认为成为强者是不好的,是不受人喜爱的,只有成为弱者才会受人喜爱,才能获得友情。因此他一味打压自己的本性,总是在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并不怎么认同或者压根就不认同的事情,去取悦他人。他把别人的认同看得比天还大,把自己推向了为别人而活的火坑。
这种状态,让他的内心出现了两股强大的矛盾力量在对峙,一个是“我是强者,我要胜利”,另一个是“我是弱者,做强者是不好的,做弱者才能受人喜欢”。要知道,他潜意识中“成为强者”的心理,是他此生的任务,不可磨灭。而他在意识中却硬生生把自己变成弱者。这两股力量时刻争夺着他的精力,他就像一辆马车,被两匹烈马朝着相反的力量拉着,无法前进,形成拉锯状态,他当然无法静心做事,当然会注意力不集中。长期如此,当然会导致他精神恍惚,无所适从,也就是他所谓的智商下降。
“原来,你是知道原因的。”我冲他微笑。
“是的,”他把酒瓶放在地上,再次苦笑,“如果我们早些这样沟通,我想我早就明白了。”
“可以给我来一口吗?”我忽然也想来点儿酒,尽管先前心底的那片阴云并未完全散去,但总算减轻了些,我想我是需要某种仪式性的庆祝。
他同意了,递过酒瓶。在我仰脖喝酒的时候,他问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吞下那口酒,想了想:“别人喜不喜欢你,和你是不是强者没有关系。你伪装成弱者,换来的只是可怜的同情心,根本不是什么友谊。你一味处心积虑取悦他人,沉溺于妥协,只会削弱自己的生命力,成为别人的附庸品。”
“还有呢?”
“生活中,适当的妥协是好事,但妥协必须要有限度,一定不能脱离你的本性。本性有时候决定了你的底限。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会开心、伤心、暴躁、怯懦,如此等等,我们只有学会尊重自身的感受,才能更好地尊重他人的感受,才能获得良好的人际关系。”
“也就是说,我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了,所以我才把自己活法交由别人来决定。我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走丢了,要么站在一堆杂乱的道路中无所适从,要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故步自封,虽心有不甘,却似乎永远也看不见未来。对吗?”
“嗯,没错,你说的很对,总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你完全丢弃真实的自己。”
“嗯,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你完全丢弃真实的自己。”他这次是真的笑了,目光中有了温暖。
我们分着喝光了剩下的酒。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和我挥手告别。我送他出门,转身回屋的那一刻,我狠狠地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讨好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