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中的时光(2)

他转身看见团子正怔怔地看着老爹房里空荡荡的床,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过,不会饿着你的。”

他没有对团子交代盛老爹的尸体去了哪里,只是第二天,城中的交通要道被封路,盛老爹去了,他生的平凡,死的却隆重。

三千港盛爷的名号,在这次明明白白地摆了出来,只是,团子并未看见。

她被盛赞留在家中,家门口还有几个黑背心。

团子乖乖待在那个原本是盛赞的后来属于她的房间里,抱膝缩着默默地哭,因为想老爹。

当年盛老爹是有多宠他儿子,整条三千巷都知道。虽然盛老爹将团子当成亲闺女,可在老一辈心里,养闺女和养儿子是不一样的,老爹手把手一点点的教会了她怎么持家。归根结底,在老爹心里,团子以后是要照顾他儿子的女人。

那天早晨,老爹好像睡迟了,一直没起来,团子跟往常一样,起床后帮老爹生炉子热锅,眼看上学时间要到了,她过去敲了敲老爹的门,想拿买课本的钱。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偶尔冒出的火星,团子下意识地推开门,看见老爹睡在床上,因为太静了,所以透着一丝诡异。

团子先是喊了一声老爹,却好似打破了某种静谧,幽幽的空气中回荡着她不怎么流畅的话语,盛老爹没有回应。

她盯着老爹的胸膛,发现那里没有起伏,她没有听见老爹的呼吸。

她走到床边坐下,守着床上的老爹,坐久了,就蹲一蹲,腿麻了,就再坐下。

一天一夜,她脑子里想的,只是不能让老爹一个人待着。

如果不是班主任因为团子旷课找来,却走错了门,抓着毛妈要家访,那么大家永远都不会发现旁边的小屋里,一老一小,一死一活。

毛妈日后回想起来,跟毛爸说,如果不是被她发现了,她觉得团子会就这么陪着老盛去死。

才上小学的团子,看着闯进来的毛妈,脸上没有悲喜。

毛妈不确定,团子知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她的耳边是家访老师的尖叫,在她的眼中,是团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很快,三千巷就被人围住了,那个老师被黑背心送走。

团子的害怕来得很迟,那样的一天一夜,她都没有怕过,因为那里躺着的是她老爹。可现在,那个屋的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了她从小相依为命的老爹。

她还这么小,突然就没有了亲人,迟来的眼泪奔涌而出,因为憋了太久,胸口生生地疼。

团子躲在房间里呜呜地哭,想说的话都憋在心里,生生绞着。

家里很冷清,外面却很热闹。

秦五爷手下所有兄弟都过来帮盛赞做事,天还没亮就聚集在街头。盛老爹穿着带暗纹的寿衣,睡在水晶棺里。八人大轿抬着水晶棺绕了三千港整整三圈。

人们挤满街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小孩们一脸兴奋地等着仪仗队过去,捡没有放完的爆竹玩,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人,他们不懂团子的痛。

哭丧的人、奏乐的人、抬花圈的人,送葬的队伍从街头站到街尾,天上飘着细雨,盛赞抱着盛老爹的黑白相片,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外围围着一圈穿黑衣的男人,西装下,腰后,都别着东西。

队伍走走停停,在风水先生指定的地点烧钱哀哭,盛赞一身孝衣,脸色沉如水。

这是三千港二十年来最大的排场,供人们私下津津乐道好久。

当天,盛老爹入土为安。

秋天本是干燥的季节,但那天,细雨一直未停,绵绵地飘下,将人心也蒙上一层雨帘。

盛赞脱下孝衣回到三千巷,守在门外的黑背心低声汇报着什么,盛赞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团子的哭声透过房门,像是没有足月的小猫,喵喵地叫着,惹人心疼。

盛赞又煮了一锅粥,切了些卤味,让团子出来吃饭。

家里那口深深的汤锅里,满满的浸着一锅卤味,那是盛老爹生前最后一次浸的卤。

团子肿着眼皮,原本就不好看的脸更加难看地令人担忧,怯怯地站在那里,看着盛赞。

盛赞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知道的,会这么问,只是不忍再看团子那张脸。

团子的嗓子都哭哑了,说:“呜……呜,我叫、叫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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