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

舍弗纳经常听到康德对于祈祷和其他宗教行为不屑的言语。有组织的宗教让他心中充满愤慨,熟识康德的人们都知道他完全不相信位格神的存在。“上帝”与“不朽”等都是理论的假设,他自己却不曾真正相信它们。他认为这样的信仰只是“个人的需要”。康德自己没有这种需要。

然而舍弗纳,一个几乎与康德齐名的哥尼斯堡人,却显然有这样的需要。在康德去世时,舍弗纳是最有名望、最受尊重的市民,强调自己是个好基督徒,可能事实上也是。舍弗纳是基督教区里非常虔诚的教友,虽然他不算是非常正统。他有幸福的婚姻。他的虔诚并没有经常表现在外。早年的他还是个有名(或者说是恶名昭彰)的诗人呢。事实上,在人们的记忆里,他在40年前曾经匿名出版一本法国式的色情诗集而引起骚动。许多人认为那可以说是最荒淫猥亵的德语诗作。而康德被公认为是一个不信仰者,或许更加给舍弗纳的名誉留下阴影。此外,他对康德关于灵魂不朽的说法,其实也是半信半疑。但是他非常重视康德这个朋友。如果说,这样的怀疑在康德的葬礼乃至于舍弗纳的生命中下了咒语,会让人感到意外吗?

哥尼斯堡有不少清高的基督徒甚至刻意回避这个葬礼。像博罗夫斯基(Ludwig Ernst Borowski),普鲁士路德教会的高级神职人员,康德最早期的学生之一,在康德晚年偶尔受邀到他家里吃饭,在许多人眼中算是康德的朋友,他就留在家里,这让舍弗纳非常不解。但博罗夫斯基还想追求更高的职业目标。他知道那些政府官员确实认为康德的声誉是很成问题的,觉得葬礼还是不参加为妙。他即使不曾怀疑康德的道德人格,对于他的哲学以及政治观点却颇有保留。他最后选择了政治。

康德去世后第二天,《普鲁士皇家政府、战争与和平报》(Koeniglich Preussische Staats-, Kriegs-und Friedens-Zeitungen)夹在其他消息中间刊登了一则按语道:

伊曼纽尔· 康德死于器官衰竭,享年80岁。他在思辨哲学的创新有目共睹,举世推崇。其忠诚、善良、正直与高雅的美德,更为我们市民所怀念。在这里,对于死者的哀思将比任何其他地方更崇高、更长远。

这则启事特别突显的“忠诚、善良、正直与高雅”,是康德最没有争议性的品德。不过,还是有人不以为然。哥尼斯堡最早出现的康德传记著作,便质疑康德的仁慈、正直与高雅,同时对于其宗教与政治的观点也表示异议。《论康德的性格与思想,一个公正的仰慕者的看法》(Aeusserungen ueber Kant, seinen Charakter und seine Meinungen, von einem billigen Verehrer seiner Verdienste)匿名发表于1804 年,出版地点也不详,但几乎可以确定是出自哥尼斯堡医学系(药剂学与解剖学)教授约翰·丹尼尔·梅茨格(Johann Daniel Metzger)之手。康德与梅茨格似乎经常有一致的看法。由于康德对医学很感兴趣,两人经常在共同关切的议题上交换意见;不过两者也在大学的行政事务上有许多分歧。职是之故,梅茨格在康德担任校长的任内曾多次给他制造难题。⑩

作者为什么想写这本书,我们不是很清楚。我们只知道他在某种程度上对康德怀有敌意,并且认为有必须纠正一般人对于康德私生活的评价。梅茨格的结论是“康德不好也不坏”。(11)他的心肠既不是特别硬,也不是特别仁慈。梅茨格透露,他似乎除了自己的近亲之外,不曾给任何人金钱上的救济。康德曾经拒绝捐款给一个房子遭火灾的同事,由此,他总结说:“他是个相当自私自利的人。”(12)然而梅茨格接着又解释说,那或许不是他的错。首先,他是个厌恶女人者(misogynist),因而终身不娶。(13)其次,几乎每个人都非常敬畏康德这个著名的作家;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容异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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