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梵高的星星如此明亮(14)

星期一上完课回到家,德珍惊讶地发现花园的矮墙外堆着几只五颜六色的书包,再往里头瞧,有几个孩子的身影。

进了门,老爷子负手立在门廊上,威严地看着那几个正在拔草的孩子,德珍忍不住偷笑一声。那几个孩子对爷爷怕得要紧,见德珍仿若救星降临,一个个哭丧着小脸与德珍告状爷爷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德珍好不容易打发走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提着点心走到爷爷身边,“您又顺手抓苦力替您干活,真是老奸巨猾。”

每到这个季节,翻入岑家庭院偷花的孩子总是屡见不鲜,十次总有八次被老爷子抓个正着。老爷子是个惜花之人,谁摘了他的花谁就得替他干活,孩子家长上门求情也无济于事,有几次甚至连家长也一并被留下来拔草修枝。

岑家庭院是德珍奶奶留下的遗产,爷爷自然十分珍惜。奶奶去世后,这个庭院曾在德珍大伯母手中发展成鼎盛。大伯母改嫁后,庭院荒了一两年,后来都是黎阑在打理。

黎阑眼界未至,情致未炼,她虽是个少女,却不喜精致,总是把花乱种,发不发芽也不管,只管施肥浇水,好在大伯母留下的轮廓还在,那些凌乱的植物竟也长成了如今的一片繁茂。

对于爷爷来说,一座庭院,三个女人,一个是他敬重的妻子,一个是他珍爱的儿媳,一个是他疼爱的孙女,这遗产本本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到了黎阑这儿,竟是断了。

“德珍啊,他们踩断了那株坡地菊,你去救一救,看看还能不能活。”

“是角落那株吗?”

爷爷点点头。

德珍脱了外套搁在门廊木板上,捋高了袖子走去墙角,绿叶新长的菊株断了好些,她从壁洞里摸出花剪,剪断折断的部分,将新枝插入松土里,浇了水,便收工了。

“你对园艺比黎阑还不上心。”爷爷评价道。

对此她并不否认,前年那花也被踩断过一次,秋天的时候黎阑拍了照片给她,它竟开了一百多朵花。

既然黎阑当初的随意造就一方繁盛,那她也只好继承黎阑的野趣自然了。就像爷爷说的那样,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祖孙二人回了屋子,德珍搀着爷爷,“您不要再骗小孩子来替您干活了,庭院以后我会打理。”

岑润荩走得缓慢,手杖点在地上声音清亮,他笑说:“指望你吗?你的心,比马还野。”

“我是淑女啊,爷爷。”德珍强调。

“你是不是淑女,爷爷最有发言权。”

她笑嘻嘻地,“那我一半淑女一半狂野可以吗?请把庭院交给我吧,爷爷?”

老爷子停住脚步,只给了两个字,“不行。”

德珍看着爷爷从自己手心滑脱的手臂,张了张嘴巴,终于忍住没问为什么。

论起来,这座庭院应该是由这家的媳妇来继承的,黎阑也只是替薰爱代劳,而德珍始终是要出嫁的女儿,如果可以,她当然也不想越俎代庖惹爷爷不高兴,可是蘸白和薰爱那么复杂,她要怎么做,才能圆这两个人的局,让这庭院再度百花怒放?

庭院的事虽然惹得爷爷有些不快,但德珍总能找到其他方法令他重现笑颜。

她的奶奶是个半路出道的雕塑家,算起来,奶奶还是爷爷的学生,难得她天赋极佳,偶有作品问世,定会得到一番盛赞。德珍的记忆里没有留下奶奶的太多影子,关于奶奶的事都是从她父亲口中得悉,而爷爷一提起奶奶,心情就会变好。

“我以前听爸爸说,你们打算和奶奶联手建一座博物馆,后来为什么没有动工?要知道妈妈知道后家里弥漫了三天醋味呢。”

岑润荩呵呵笑了一声,“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伯伯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总是信誓旦旦,恨不得把地球推平了按他们的意思重新造一遍。”

“后来呢?”

“后来啊,他们出了国,见了世面,就不敢胡言乱语啦。”老爷子眨眨眼,一脸坏笑。

德珍也笑,博物馆的事最后不了了之大概和眼界突然变开阔不无关系,不过德珍仍有些好奇,毕竟爸爸都没说过要给妈妈造个博物馆,哪怕妈妈醋劲大发,爸爸也只是一句“最好的想法已用尽”打发了妈妈。今天提起这事,她倒想看看父亲究竟倾尽了怎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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