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东邪”还是“东无邪”?(4)

三、“向后看,就是向前进”

在孕期写书期间,我有了重新打量他的冲动。

我寻觅着,他在南院内刊《空谈》发表的文章、他的书《不过如此》、他早年的《实话实说》等节目,还有景景给我推荐的《电影传奇》几期经典节目、《我的抗战》等等。

坦率地讲,我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在新闻报道中抽身,看感觉遥远的《我的抗战》。

可是当我孕期第一次“有目的”地观看《我的抗战》,心中的屏障在影像中丢盔卸甲了,《八百孤军》、《背影》等等,每一集都看得如梦初醒、泪流满面。这真是实话。

以前,我轻易就被好莱坞战争大片煽得眼泪闪闪,固执地觉得国产战争片,太多刻板与矫饰,可《我的抗战》气质不同。

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养老院里老态龙钟,在家人眼中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回忆起往昔战争岁月,他们顿时意气风发。他们的讲述酣畅淋漓,动情处的潸然泪下,像个一览无余的孩子。

那些当年冲锋陷阵的汉子们,当年的侠骨柔情也超出了我的认知和想象。

《八百孤军》里的王文川,坚守上海四行仓库的“八百孤军”之一,立下赫赫战功的抗日英雄,隐瞒了自己的身份60年,儿女们都不知道他的历史,只知道他沉默寡言,脾气古怪。当他哭倒在四行仓库旧址团长谢晋元雕像前,呜咽的口琴声中,行将就木的老人,孤独的背影,终于有机会被人懂得。

在节目即将完成的时候,王文川带着他的口琴声,永远地告别了。

小崔着急:“不能再等了,那些人年纪太大了,正慢慢地失去记忆。”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的抗战》第25集《背影》最后一句解说词:“父亲的背影像一座山,与大地血脉相连,头顶长天,面朝远方。”

每一集《我的抗战》,都是追赶着时间留下的珍贵影像,打捞泥土下潮湿的根系。

我的老领导李伦(现《看见》制片人),在《我的抗战》看片会后评价:

“我看了很感动,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样一个故事,我老爱瞎看片子,现在好多片子做得非常炫,从叙事到结构到镜头。这个片子,我还没有看到制作的痕迹,你把我带进去了。柴静问我怎么样?我还在故事里,就说片子特别老实,我非常喜欢。”

有文章写到:“崔永元对着往事微笑,或者嘲笑,把人生的种种高端和低谷拼接成蒙太奇。”

他的人生蒙太奇,这些年切换得让人目不暇接,从《电影传奇》、《我的长征》,到口述历史、《我的抗战》,一路小跑的他,激情的汗液也起到了“排毒”的效果,甚至他的抑郁症,也有了“不治而愈”的迹象。

我试图沿着他的心理轨迹,也进行一次新的心灵“长征”。

我第N遍又看了2005年那篇惊诧世人的文章《病人崔永元》。

2005年,他接受了《南方人物周刊》记者7个小时专访,那个以幽默著称的人,竟是与“自杀”抗衡的抑郁症患者,他不能抑制、词锋凌厉、愤愤批判着让他种种不满的东西,那时的他,真实也较真,不仅对冯小刚等名人口诛笔伐,对身边人的缺点也毫不隐讳。

那篇《病人崔永元》,获得《南方周末》“传媒致敬之年度文化报道”, 理由是:报道既有“收视率是万恶之源”等极具传播效应的精彩味道,又有关于知识分子良心与责任的深入讨论。……崔永元的困惑,恰恰折射我们这个社会生活中的某些不正常,报道的意义也因此得以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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