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有病(3)

李淼的房间很温暖,我四处打量着,墙壁上贴着红色的双喜,崭新的家具,令人瞩目的液晶电视,热情洋溢的暖色灯。他坐在沙发上摁了几下遥控器,电视没有反应,他又反复地摁了几次,还是没有反应,最终他愤怒地操起来遥控器砸在了电视上,液晶屏幕砰然裂开。我撅着屁股,从兜里掏出来刮胡刀,抠出来两节电池递给他,一脸愧疚地点了点头。他无奈地看着电视,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他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装了一件婚纱,对于一个拎着婚纱满世界跑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只能断定他有病。在沙发上刚坐稳,他把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沙发旁的桌子上,两本结婚证,一枚避孕套,半根油条,一份医院里的诊断书。根据诊断书的结果,有人要当爹了。床头挂着一张硕大的婚纱照,照片里的女人笑得很开心。

我拿起那半根油条,吃了一口,有点儿硬,失去了口感。我去看墙上的婚纱照,老实说,婚纱照里的李淼比其本人英俊多了,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照片已经没有真相可言。看着醉眼朦胧的李淼,尴尬之余,我打破沉默,关怀地问了一句废话,我指着墙上的婚纱照问:“这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婚纱照,说:“一个笑话。”

我的笑点比较高,冲着一幅婚纱照实在笑不出来,也觉得没什么好乐的,便无聊地追问了一句:“这个笑话你笑了多久?”

“七十二个小时。”他没有避讳,他的直言不讳让我的反应有一点儿迟钝。我情不自禁地问:“这是什么节奏?”

“这是什么节奏重要吗?”李淼不屑一顾地看着我。

我猜测说:“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你稀里糊涂地把媳妇娶回家,发现睡姿不对,连他妈裤子都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来,发现你媳妇已经怀孕了?”

“滚!”李淼走到门口,敞开了大门,指着门外说:“你现在就给我滚。”

我一脸踌躇地走到门前,犹豫地站在那里。我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欠条,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两件事儿要跟你说……”

“滚!现在,立即,马上,滚出去!”不知道他吃了几枚秤砣,面无表情铁了心地说。

“滚,那是第二件事儿。鉴于你今天的表现,我们先说第一件事情,还钱!”我把欠条递给他说。我不想逼他,每次要账的时候,我都会于心不忍。他抱着头蹲在沙发上,过了良久,他哭了。我得意扬扬地拿着欠条站在他面前,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事实是没钱,讲道理又不花钱,我此时能做的就是跟他讲道理。

我苦口婆心地劝说:“别发牢骚了,别抱怨了,你有一万个理由想死,而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我要活着。死对你来说,很简单,您捎把手就把我给搭进去了。活着对我来说,太难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说够了吗?你有意思吗?”他突然抬头问我。

我说:“有点儿意思。”

他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抱着脑袋,一脸便秘的表情,说:“当你的生活糟糕得像一坨屎一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说:“现在困扰我的不是你那一坨,我这一坨还没有搞明白。”

“我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没有方向,我该怎么办?”李淼在自责、埋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似乎想在我这里找到一个答案。作为一个看笑话的人,我建议性地回应他说:“人生这事儿我不懂,太矫情。方向我懂,小时候我迷路的时候,都会扔鞋子来决定方向,要不你也扔个鞋试试?”

李淼哭了,差点哭出声来,他匪夷所思地盯着我,显然我的意见他接受了,他脱下来鞋子冲着我的脸扔了过来。他在哭,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这是他表达喜悦的方式,至少我的说法他是赞成的,只是扔鞋子的姿势、力度和表情与我预想的有一点儿细微的不协调。

鞋子从我耳边飞过去,砸在我身后的花瓶上,整个架子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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