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比之夜(5)

我庆幸地说:“那是因为我不属于你噩梦的那一部分。”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说:“遇见你以后,我才知道珍惜,我多么怀念那些年做噩梦的日子呀。”

我忍不住问他:“你这三十年都干了些什么?”

他说:“早睡早起。”

我安慰他,说:“年轻人,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活见鬼了呢?”

他说:“你再说一句话,我立即送你去见鬼。”

我不再说话,只是跟在他屁股后边。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现在他愿意把意见保留,对我俩来说都是皆大欢喜。

远处的街灯亮了又灭,寂静的天桥下停放着几辆黑色的轿车。天桥两边的路口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大晚上的戴着墨镜,笑起来露出两排小黄牙,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四周。我跟李淼都以为他们是殡仪馆里的丧葬服务人员。

一只黝黑的皮鞋从车门里探出来,接着一个锃亮的光头钻了出来,从车上下来的人穿着一件花衬衫,手中提着一个皮箱,他把皮箱递给了人群中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刀疤”想打开皮箱,却被“花衬衫”一把摁住,轻声地暗示他保密。轿车的车窗打开了一半,烟雾缭绕的雪茄从车窗里透出来,朦胧中一只手摆动了一下,“花衬衫”和“刀疤”快步走了过去,恭敬地注视着车子里。车里的人完全藏在阴影里,低语了几句。

这股雪茄味呛得我老泪横流。

作为一个良好市民,我觉得这是一帮可疑人员,他们肯定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示意李淼要不要报警,他疑惑地看着我,说大晚上的一个出来遛方向盘,一个出来遛车轮,难道就不可疑吗?万一警察来了,还不一定会抓谁呢!

李淼说的有道理,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看见我们絮絮叨叨地走过来,前边的两个人警惕性地围住了我们,让我们停下来,其中一个人指了指旁边的天桥,示意我们从上边绕行。李淼气不打一处来,人倒霉的时候,连走路都受歧视。我怕他一激动有抱着车轮撞死他们的冲动,立即劝住他,拉扯着他走向天桥。

李淼埋怨着说:“为什么我的人生一无是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我说:“正因为你什么都想是。”

李淼停了下来,我也放慢了脚步。他深恶痛绝地盯着我,问:“我都要死了,你别骗我。你都不能说两句真心话给我听,我要听你的肺腑之言。”

我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看着他扭曲的五官和痛苦的表情,想了想心中压抑已久的真心话,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挠了挠鼻子,掏心掏肺地跟他说:“我觉得你长得真丑。”

这句话让李淼觉得很意外,他愣了一下,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我右边的半张脸都麻木了,这巴掌差点儿把我的眼泪、鼻涕、口水一起都扇出来。我反手抽打在他脸上,我们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李淼一个失足,从天桥的斜坡上滑落下去,他死死地扣住了我的皮带,我露出了半个屁股。他一松手,我便滑了下去,跌跌撞撞地摔落到天桥底下。我听到李淼肆无忌惮的笑声,笑到屎尿齐出,我扑过去继续和他厮打。

我和李淼打得天昏地暗,突然四周多出来许多拳脚。天桥下的两伙人突然动起手来,黑暗中也不知道谁在打谁,谁打了谁,谁被谁打了,谁把所有人打了,谁被所有人打了,总之打得难舍难分。

轿车里的人听到动静,立即摇上了车窗。“花衬衫”闪身躲进车里,咣当一声关上了车门,迅速地驱车离开,转了个弯,消失在隧道里。

顷刻间,四面八方的警车停靠在路边,人群四处散去,警方井然有序地逐一共抓捕到十二个黑衣人,以及我们俩。李淼的整张脸肥大了不少,泛出臃肿的瘀青,手里还拿着一块板儿砖。风一吹,我感觉到浑身都在剧烈的疼痛,眼眶湿润,视线模糊。我们像绳上的蚂蚱一样排成一队,被驱赶着走向了警车。

在拥挤在警车里,有人在抽烟,有人在哭诉,有人在厮打,有人在喊冤,有人睡着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