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自从西历1677年11月间,人类的精虫被荷兰学者雷文虎克(Leeuwenhoek)证明其确实存在之后,17世纪的学术界立即产生一种极大的反响。母性对于传种的价值不得不重新考虑,重新估计。当时抱中立态度的各方学者——生物学家、医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哲学家和文学家,甚至英皇查理第一世也重视这空前大发现,亲自在显微镜中,观察这些活泼异常、游动自如的人类的种子!而那般沉滞拙笨不能自由移动的卵,立即被人轻视,降至只有营养精虫的资格!这些观察过精虫,相信精虫为生殖主体的学者便树立学派,公开反对惟卵说,而宣扬其惟精说。重男轻女之说就在生物学立定基础,开始与重女轻男的旧说辩难了。

在这种情境之下,激烈的争辩是免不了的。两方学者都孜孜业业地,一方搜集于己有利的事实,作为立论的根据;一方刺探对方的弱点,作为攻击的目标。当时欧洲每个大学者的著作中,对于此问题的意见都有所论列,可知男女对于生产孰重孰轻这一问题是如何地被人看重,此种学说在欧洲科学史上所占的地位与价值为如何了。

处于东亚大陆中闭关自守的中国人,当时正忙着做八股、考科举,对于激荡整个欧洲学术界的波澜漠无所知。目前的情形已大改了。我们不但纠正从前轻视欧西学术的谬误,而且急起直追,惟恐不及!但是我们要想充分了解目前的生殖的智识,简要的发生学史的常识是不可缺少的。所以本书的开端,先述惟卵、惟精两学说的演进,然后进而考究其他比较新颖的问题。

读过本丛书第一册《蛋生人与人生蛋》的阅者应该知道人类是怎样生来的,应该明白男女对于生殖的关系,应该了解子女身体上所有的物质——甚至极微小的细胞核,亦必有一部分来自父亲,一部分来自母亲;最后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子女是父母合作的产物。

这句结论倘使能够无例外地应用到全部生物界,那么,生殖的问题就能简单化了。可是事实告诉我们并不如此!自然界里,的确有若干动物的雌体,无需雄体的帮助,单独也能负起传种接代的责任;有些动物的雌体,在夏季温暖的时候能够单独生殖,但一到秋季,便非得雄体交合不可;有些动物的卵经过受精则生雌体,不经过受精则生雄体;有些动物的卵不经受精而单独发育者纯为雌体。下文将要根据新近学术界的贡献,阐明雌雄对于生产子体的效能。有时难免涉及比较专门的问题,但我决意尽力避去暧昧的理论,务使一般阅者明白这门新兴科学的轮廓,作为进求高深理论的阶梯。

刺探生殖的秘奥,首推人工的处女生殖,即以人为的力量——化学的、物理的、机械的,或别种生物质的力量,使平常不能单独发育的卵变为有母无父的新子体:不但拯救了个体本身的生命,而且拯救了他的整个族系。这是20世纪初期新开辟的一条实验生物学的康庄大道;而在哲学上,也算是一种“人巧夺天工”的成就。德国大生物学家勒布(Loeb)首先用化学的方法,使未受精的海胆卵单独发育成幼体之后,便认自己的实验结果含有创造生命的意义。这样说法虽然未免过于夸张,但是救命的功劳乃是他所应得的。我们上海的实验室里目前尚有一只没有父亲的蛙,现年已六岁,它是用巴德荣(Bataillon)的针刺兼注血的方法,由未经受精的蛙卵发育成的(图见内封面)。

至于单雄生殖和单雌生殖,大都也是人为的产物:或者用人工的方法,夺去卵中原有的细胞核,而代以精虫的细胞核,使卵照常发育;或者想法使精虫的细胞核失去作用,而在受过精的卵中,得到与处女生殖相类似的结果。

总之,我们这丛书第三册的使命,不仅是补充第一本的不足,而且还要更进一步,用分析和实验的方法,探究胚胎初步发育的机械原理;再在可能范围内,试以人工的力量,干涉自然的动作:有时钳制它,有时催促它,有时还要顶替它。这一本小书很可以当作实验发生学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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