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发光的云在吴镇上空移动(5)

一天晚上,吴保国拿着雪白的馒头、喷香的羊头肉和碧绿的饮料来到树下,把东西放到最低的那个树杈上。

他坐下来,说,"阿清啊,你不知道叔有多难,叔这个支书多不好干,村里人骂我,我知道。他们说我贪污,我能贪污啥?不就是一肚子酒?一天吃五六次,一顿都得转好几场,我他妈也不想吃啊,我成天胃都肿着。上头也说我,说我不积极,干事儿慢。你说,我能咋着,把咱镇炸了?说得轻巧,他们屁股一拍,升官走了,我还得在这儿啊。"

吴保国好像在给阿清讲,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声音忽高忽下,在树的阴影中回旋。正说着,吴保国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朗声笑了起来,"中啊,中,你说哪儿,我马上过去。"阿清听到了支书腔调里麻辣油香的味道。

吴保国走了,二叔走了过来,愤愤地说,"阿清,你别信你那啥鳖娃儿叔说的,一见酒都迷,一见钱更迷。"二叔靠在树干上,把粗壮的身体摊开,手里却捏着一个小叶子草,转来转去。"阿清啊,你是不知道,你老二叔最近才烦哪。你说,你婶子咋能那样?当年,你婶子可不是这样,我可是费了老劲才追上的。那个破寡妇有啥好?我咋就喜欢她?做人咋恁难呢?"

二叔话说完,发了一会儿呆,叹了一会儿气,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奶奶搬着个小凳子,气呼呼地从家里出来,坐在那个大树洞旁,抹着眼泪,说,"阿清,你都看见了,你得给我评评理,我对你妈好不好?我把儿子、家都给她,我把财政大权也给她,她为啥对我这样?你爹就是娶了老婆忘了娘啊。奶奶说到伤心处,抽泣着,拍着大腿,呼唤起自己死去的丈夫,我那早死的鬼啊——,你可美了,省心了,你叫我搁这儿受罪啊——"

老树纷披的树杈形成一个弧形的模糊温柔的阴影,无数的叶子随着风微微摇动,发出清脆而细小的呼啦啦的声音。阿清坐在这弧形阴影的最高处,无边的沉默的黑暗笼罩着他小小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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