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啃了一碗猪腿,喝了一壶酒,吃了半碗清粥小菜。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几番沧海桑田,几番流年缱绻,又几番清歌容颜,浑浑噩噩一片。一觉醒来,已是大亮。
窗外疾风忽起,俄而,雨点飕飕砸下。翻开黄历,黄道吉日,曰,有客东来。
晌午时分,雨歇住,丫鬟忽然来报,城东王媒婆造访。
我问丫鬟:“是来跟我爹爹说亲的么?”
丫鬟掩嘴笑:“是来跟小姐你说亲的呢。”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个头戴大红花,脸涂白面粉,迈着金莲小碎步,四年前曾独挡一面,踩扁了我家第十四副门槛的京城第一媒婆,给我带来了一桩喜事,一桩八卦。
喜事是一个来京不久,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的江南客商,听闻我叫人如雷贯耳的大名后,觉得我与他乃天上地下第一绝配,想以毒攻毒,以克制克,此番特特请她前来提亲。
八卦是宁王府的小郡主瞧上了第一钱庄少庄主云非白,央她去云府探探口风。
我心头如电光火石嚓嚓闪过,一阵明一阵暗,刹那间神思恍惚。又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扯着嘴角,强挤出几丝笑意,与王媒婆道:“且容我考虑几日。”
这厢王媒婆才欢欢喜喜离去,那厢丫鬟又来报,城东宋媒婆造访。
今儿个是我甄府桃花盛开的日子么?
扬着红手绢,嘴巴笑的拢都拢不住的这个宋媒婆也给我带来了一桩喜事,一桩八卦。
喜事是她冀州娘家舅舅的庄子里一个家财万贯的大乡绅,早年克亲娘,幼年克姊妹,青年克妻子,简而言之,就是家中女子无论是谁,一律被克死。此番这位乡绅来京无意间听闻了我的大名,当即大腿一拍,将我引为知音,欢欢喜喜央了她前来提亲。
而八卦则是,柳丞相的千金瞧上了第一钱庄的少庄主云非白,央她前去云府探口风。
我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他娘的黄道吉日,看来今儿个宜定亲,还更宜相思人神伤。
爹爹挥手让家丁送了宋媒婆出去,我坐在椅子上强装镇定,心里却酸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爹爹微叹了口气,上来搂住我的肩,道:“姻缘本是天定,强求不得,莫要伤心。你若不想嫁,爹爹养你一辈子,等爹爹告老还乡,咱们就回苏州老家。”
话音才落,忽又见家丁风风火火进来报,第一钱庄云家二公子前来拜访。
我怔了一怔。尚未来得及起身回避,便见青色身影一闪,云洲那厮已跨步进来。
翩翩少年郎,青衫落拓,神采飞扬,眉宇间俱是风流。霎时间屋里的丫鬟脸红偷笑。
他眼睛掠过我,微微一笑,拱手与我爹爹见礼。
爹爹捻须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顿时拍案而起,赞道:“真真是一表人材!”
云洲谦道:“世伯过奖。”
语毕,让随从呈上礼,又道:“晚辈祖父与药师谷谷主展神医乃是挚交,先前在药师谷时,晚辈便与阿离妹妹见过,此番来京,听闻世伯和阿离妹妹亦在京,特地前来拜会,还恕晚辈冒昧。”说完,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我听着阿离妹妹四个字,不禁一寒。
阿爹却是哈哈大笑,道:“不冒昧,不冒昧,甚好,甚好。”
甚好个头啊。
中午,爹爹留了他用饭,席间,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干柴遇到烈火之势。饭毕,爹爹棋兴大发,便又邀他对弈。
结果从正午一直对到傍晚时,犹兴致高昂。
我瞅了空子,回后院睡了一晌,怎奈五脏内心思翻滚,愈睡愈沉,于是起身出门踱到市集上买了一盆花,悄然去了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