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海找到我 1

我母亲彭子冈是三四十年代《大公报》的著名记者,解放后在《人民日报》工作了几年,主要负责戏曲方面的采访,并由此认识了咱们国家诸多戏曲界的名人,如梅兰芳、程砚秋、萧长华、郝寿臣等。母亲不是那种亦步亦趋的梨园人,她完全是个新文化人,虽是女性,但豪爽的性格让那些被采访的名家也记忆犹深。我进入京剧院后,关于我母亲的情况,除了范老和少数人知道,对外人我从不声张。

一次,院部来了电话,告诉我说:“袁先生点名要找你。他脸色不太好看,你最近跟他接触了么?”我回答说,自己几个月前见到他一次,最近根本没见到。电话所说的“袁”就是袁世海,著名架子花演员,当时还兼任着剧院的副院长。母亲曾告诉我,她当年去郝寿臣家访问时,随侍一旁的就是郝的大弟子袁世海,他在师傅身边沏茶倒水,十分殷勤。所以,如果不是健忘的话,袁先生应该认识我母亲。但我进入剧院后,只以极普通的姿态接触过袁,他似乎不知道我母亲是谁,因此也就和和平平、随随便便“认识”了我。我认为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还比如著名老生李和曾,我母亲并不认识他,但与他爱人李忆兰(著名评剧演员)一起出过国,如果李忆兰不健忘的话,如果他们夫妇对此有过交流的话,二团团长李和曾也应该知道我。大约是我进入剧院三四年之后,有一次因公到李和曾家里谈公事,见到了李忆兰,她从旁主动提到我母亲,根据李和曾在一旁的样子,完全是早就知道的。李和曾说:“你一来我就听她(指其爱人)说起你,有心找你到家来玩吧,又怕别人知道了絮叨闲话,这对我没什么,对你新来乍到的,兴许反倒不好,慢待了你啊,别见怪……”我听了很感动,觉得老艺人所想完全正确。剧院人多嘴杂,有些不必要的牵扯,其实根本不必要给它发生的机会。

不几天,终于与袁见面了。是他要见我,地点在院部的一间办公室里。他脸阴沉着,问我几个月前的一件事:“城北啊,还记得我交给你的那个稿子吗?你究竟交没交给我让你转的那个编辑部?”我脑子这才“轰”地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袁确实有一部回忆录性质的稿子,他知道我当时和某个编辑部的人熟,而那个编辑部的人过几天来北京,可袁马上就要出国演戏,于是随手把稿子交给了我,嘱咐我顺便“代交”就是了。实际情况是,我确实交给那个编辑部中自己的熟人,但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这新闻几要素都说得十分肯定,并且说:“袁先生,您应该相信我,我母亲当年写您师傅的文章时,也特别赞赏了他这种诚恳的态度……”袁立刻问:“你母亲是哪位?她写过我师傅?”我根据记忆实话实说,袁立刻改变脸色:“城北,有这事你咋不早说?当时我在场,我还给你母亲沏过茶呢!我对她印象特深,今天咱们这话就说到这儿,我回去做进一步的调查。放心,你做到这一步就没你的事了。可我那部稿子中的许多细节,却被另一个想写我传记的人剽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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