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来了:“小琪可有找你?”
“她在我处。”
“你会得应付她否?”
我答:“她毋需应付。”
“不要太乐观。”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与我相会?”
“我们在巴黎见面如何,要不纽约,滑铁卢实在太小,无事可做。”
我啼笑皆非:“那算了。”
“你到巴黎来两日,我替你订罗浮宫的票子,约人与你参观新旧建筑物。”
听上去好似十分吸引,最主要是我想见一见母亲。
“李叔一起去吗?”
“他在纽约等我。”
我说:“我来过两天一夜可好?”
“三天两夜,我们一起去探访大画家莫奈故居。”
就这么约好了。
母亲说她随即邮寄来飞机票,让我先到纽约与她会合。
那天我做了烤羊腿等小琪回来,剑华先到,饱餐一顿。本来说好他会做伙头将军,谁知还是由我动手。
“表姐呢?”他张望。
我答:“还未回来,不知叫什么绊住了。”
她到深夜才返,剑华已经走了。
她有点累,一进门便脱下外套与鞋子。
我问:“奔走一日,有何收获?”
“亮,我什么都找到了……六个月珠宝设计课程配合珠宝学徒工作。”她声音有点兴奋。
“啊,你决定进攻这个行业。”
“那家珠宝公司叫赫左。”
“那是犹太人姓氏,当今以色列国防部长便叫赫左女士。”
小琪说:“佩服你小亮。老板亲自见我。”
我看着她:“多大年纪?”
“七十二岁,我与他在丽都吃晚饭,我喝了不少香槟。”
这是她获聘的原因?
“他没有子孙?”
“很奇怪,他从来没有结婚。”
“可有纳粹集中营经验?”
“他家三代在加国居住。”
我吁出一口气:“几时上班?”
“今日开始,小亮,我可负担部分租金。”
是吗,我心想,大概不必,过两日她说不定就搬到最高贵住宅区蔷薇山谷去了。
我迟疑一下:“小琪,做人最好凭真功夫。”
她笑了,卖相好也是真功夫。
接着几个星期,她早出晚归,十只手指上全是伤痕。
我吃惊:“有人向你行刑?”
她说:“是我自己手钝,都是冶金打磨工具所伤。还有这里,不小心碰到师傅焊接杆,烫到大腿。”
果然,雪白大腿上一片紫色血泡。
“哗,这样吃苦,始料未及。”
“但是导师称赞我的设计突出。”
“我可以欣赏一下吗?”
她有点腼腆:“小亮,在你面前,我不敢班门弄斧。”
“算了,你怕我抄袭才真。”
小琪扑过来与我厮打,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高兴。
此刻的她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化妆,只搽一种紫色口红,素净下有丝冶艳。
我好奇到赫左珠宝行去看她,原来该处只是工场,门市部在多市。
中型规模,工人与职员都是老将,李圣琪仿佛是唯一女性,但是她却与他们相处融洽。她似白雪公主进入小矮人国,为他们带来生机。
他们看到我如此说:“不如你妹妹也一起到赫左工作。”
小琪搂着我肩膀骄傲地说:“我妹妹是建筑师。”
他们笑:“那么,你为她设计结婚指环。”
这份工作不错,而且男性永不歧视圣琪,但愿她做得下去。
我又到社区学院去看她上课,在她课室门外张望,没有进去。只见那年轻导师坐在她对面亲自讲解图样,面孔几乎贴了过去。
我暗暗好笑,男人见到圣琪,个个似触电,就差没口吐白沫。
过两天我出发到纽约,母亲到飞机场接我。
我一见到她就说:“小琪长进了。”
母亲把一件开司米大衣罩到我身上,她似有心事,脸色铁青,只是紧紧握住我手。
她住在唐人街一间货仓改建的公寓内。“你的物业?”我问。
“嗯,先租住,喜欢的话可以买下。小亮,我遇到极棘手事,我依赖的老建筑师忽然进医院做手术,业主给的期限将届……”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烦恼,其实,在她过去二十多年的装修事业中,她一定碰到过更加风险的事。但此刻她年纪大了,毅力已经消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