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类的活动立法,这就是康德的志向,而且认为,这也应该是所有知识分子共同的天职和“志业”,因为知识分子就是这样一个特殊阶层,他们是社会再生产领域的主导者,而这个领域存在的目的就是为生产和交换活动制定法则,为人类行为制造规范和价值标准。
在康德看来:人最杰出之处,便是他内心中拥有道德法则,这使人的行为是“合目的的”,是符合社会法则并在法则支配下进行的,而不是盲目试验的被动反应。康德认为,道德的基础便是遵守法则,服从法则的支配,因此,一个讲法则的坏蛋,在道德上也要超过一个“无原则的好人”——这就是伦理学(实践理性)的实质。
康德对于法则的重视,从随便的例子中便可以看出:康德很年轻的时候,就在大学获得了钟点讲师之教席(中国当下的学院体制与欧洲类似的,就是硕士毕业只能当讲师)。所谓钟点讲师,就是看学生来听课人数的多少收费。当年,曾经有一个学生通知康德说,自己决定来听他的课,只是说过之后,却总也不来,后来,这个学生让康德推荐他做律师,康德则坚决不写推荐信,而且还批评这个学生言而无信,即他的行动“不能受法则支配”。康德认为,这种“心中没有道德法则”的人根本就不配当律师。
康德自己对于“钟点法则”可谓身体力行,这包括他一生都生活得如同钟表那般有规律,整个哥尼斯堡也都把康德当作法则、规律的象征,著名的典故是康德每天中午12点出门散步,分秒不差,所以每当康德出门,大家都知道这是正午12点了。
不过,康德的研究者们却对这种“钟点法则”提出了不同的解释。他们说:康德之所以生活得如此有规律,其根本原因并不是伦理的,而是“生理”的,不是出于道德目的,而是为了“养生”。卢梭毕生为泌尿系统疾病所困,康德则为“心肌缺氧症”所苦,至于究竟病症如何,今已难考。不过,我们知道,在18世纪的欧洲知识界流行卢梭所讥笑的“疑病症”,即怀疑自己有病,这乃是知识分子中的时髦,其实这也与当时的中国差不多,即“以病为美”,也就是《病梅馆记》里所写的那种时尚,它也一直在中国士大夫中流行。
总之,康德似乎也是个“林妹妹”,他天生胸腔塌陷,所以一辈子总是担心自己随时会死掉,这种疑神疑鬼的忧郁症对于他的思想和哲学都产生了很大影响。为了养生,为了与“疑病症”作斗争,康德方才对自己的生活进行严格管理,并且严格地按照作息时间表身体力行——无论这种精神分析式的说法是否靠谱,坚持严格的、有规律的生活确实给康德带来了好处,因为康德最终活了80岁,而且去世的时候毫无痛苦。
康德对自己为人类制定的普遍法则——以数学、逻辑学和语言学为基础的形而上学非常满意。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人们也会心悦诚服、“普遍赞同”地这样说:这正是人最基本的美德,是一个求学者先天具备的美好素质,一旦认识到这一被上帝植入所有人内心的法则,人们就会感恩戴德地遵从它,因为这是普遍而终极的法则,是人人具备、人人同意的法则。
不过,世界上总是还有这样一些特立独行者,他们对“普遍法则”的说法深表怀疑,并指出康德所说的“先天法则”不过是布尔乔亚社会——资产阶级市民社会的道德法则,因而是暂时的和历史性的法则。这些人甚至认为:一切法则,无论它号称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无论是现实的还是人们头脑中产生出来的,都无非是特权阶级和统治阶级制造出来、束缚人类社会发展的工具。持这种观点的人,前有卢梭,后有尼采和马克思,这些人的英名与康德一样永垂不朽,而他们却都是与康德完全不同的人,即这些人是“天生的革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