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与南非奇迹(1)

世界上的事真不好说,1994年内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是卢旺达的大屠杀与也门的内战,然而仅仅半年以前,如果有人举出也门、卢旺达与南非三国,问哪一国最可能发生内乱?也许绝大多数“观察家”会说是南非。的确,与单一民族的也门、优势部族统治的卢旺达当时的相对平静相比,南非那时正弥漫着一片血腥味,自1990年开始种族和解进程以来,暴力、残杀愈演愈烈,死难者已达上万之众,博伊帕通惨案、西斯凯惨案、博普塔茨瓦纳冲突、夸祖鲁流血事件,黑人之间的“武斗”不断升级。因卡塔自由党领袖布特莱齐威胁要发动“起义”、白人右翼组织则宣称不惜搞“新的布尔战争”,而黑人激进派阿扎尼亚人民解放军则仍在炸饭店、杀警官。尤其是1993年4月南非共总书记哈尼遇害后的一段时间,南非局势几乎失控,处在内战的边缘。

的确,比起现今世界上所有热点地区来,南非各个种族、部族、政治派别、利益集团间历史上积累的新仇旧恨之多是无与伦比的,白人对黑人的340多年种族主义统治,时间之长,创伤之深,堪称世界之最。南非黑人各部族对白人的反抗,从传统的部族起义到现代的解放斗争,其牺牲之惨重也是世界罕见的。尤其是黑人中的祖鲁人与白人中的布尔人(阿非利卡人)的较量,史称“血河之战”,其惨烈程度已使它成了积淀在黑人文化中的象征符号。现代黑人解放运动的许多事件,包括非国大武装“民族之矛”的建军日,都选在“丁干日”即血河之战纪念日——12月16日(丁干是当时的祖鲁王)。当代白人的南非统治者与黑人解放组织间,也有着从1960年沙佩维尔惨案到1993年的哈尼遇刺的笔笔血债。至于现实生活中黑白之间的贫富悬殊和赤裸裸的不公正,更是随时会给人以强烈刺激。

尤其是南非“黑白冲突”的双方都处于无路可退的境地,这在整个非洲是独一无二的特殊情况。南非白人中占多数的族群荷裔南非人(布尔人)是黑非洲最早的白人移民族群,由于其母国荷兰很快衰落,他们很早就失去了母国的依恃,三百多年来在非洲落地生根,从社会发展、语言直到心理状态都已特性化。在整个非洲大陆的白人中,他们是唯一不自认是欧洲人而自认是非洲人(所谓说“阿非利卡语”的“阿非利卡人”)、不自认为是移民而自认为是土著的族群。他们中几乎没有持母国(如果荷兰还能算是其母国的话)护照的,这与英、法、葡、比等国在非洲的殖民地大不相同。由于“没有退路”,他们在维护既得利益方面显得特别顽固,不仅敌视黑人,而且对那些被他们认为是客居非洲的“盎格鲁撒克逊殖民者”及其宗主国、以致在一定程度上受这些宗主国影响的国际社会,都怀有极大的戒心,并因此而长期发展出一种类似犹太人那样强烈的危机感和集体意识,特别关心政治,势衷于政党活动,这在政治参与高度发达的欧洲也是罕见的。同时,由于布尔人或阿非利卡人在传统上是农民(农场主),总体文化、技术水平不如英语白人。他们多构成蓝领白人或“穷白人”群体,一旦与黑人展开公平竞争,他们的地位远不如英语白人更有把握。因而他们也特别难以放弃种族隔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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