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或文学应该如何还债(4)

而今天看来,鲁迅的这个寓言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说是一幅莫言的精神肖像。作为北方农民的儿子,莫言温柔敦厚、谦和老实。然而正如《檀香刑》中的高密县令所说:“本官一向认为,老实就是聪明。”在现实的公共领域里,莫言则是“聪明人”。这个聪明人谨小慎微,善于投机取巧,在需要表明立场的场合,却闪烁其辞,王顾左右而言他。他在法兰克福书展上的演讲中,谈到了歌德和贝多芬为人处世方式的比较,为自己的怯懦和圆滑寻找辩护。以现代知识分子的标准来看,这是一种十足的“乡愿”哲学。

但是,诺贝尔文学奖显然不是对“聪明人”莫言的褒扬,虽然它被人们怀疑有这种效果。作为文学家的莫言,是一个在文学中充满对权贵的尖刻嘲讽、对罪恶的愤怒诅咒和对不公的高声抗议的“傻子”。或如莫言本人所说的:“日常生活中,我可以是孙子,懦夫,是可怜虫,但在写小说时,我是贼胆包天、色胆包天、狗胆包天。”他的愤怒的利刃,必须裹挟在一大堆废话的刨花当中扔出去。或者像《天堂蒜薹之歌》、《酒国》、《生死疲劳》等作品中那样,借助“傻子”及其变种——盲艺人、酒醉者或驴子等家畜——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愤勇敢的抗议之声。

今天,围绕着诺贝尔神坛上的这份文学祭品,人们议论纷纷,从各自的角度看到了各种不同的莫言,并加以赞成和反对,争执不休。这场争论才刚刚开始,而我的文章则应该结束了。在鲁迅寓言中,“慢慢地最后出来的是主人。”这个角色最容易被忽略。获得诺奖之后的莫言,堪称文学之王。然而,他会成为寓言中的那位“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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