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之乱(2)

少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嘴里叫着:“我的儿啊……”追了上去,可是饿狼拖着二十几斤的小女孩一点都不费事,并没有降低多少奔跑的速度,少妇尽管又哭又叫,但是根本追不上饿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女儿被饿狼拖走,耳边还能听到女儿一声声绝望的呼唤越来越微弱,直到什么都听不到,饿狼和女儿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她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祈求同行的乡亲,能帮忙把孩子救回来。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人同情这对可怜的母女,甚至还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远远地站着不时发出惊叹后的微笑,好像在看一出惊险的武戏。

“这是什么世道,官府欺负咱们,盗匪欺负咱们,现在连这四条腿的畜生也欺负咱们,我看哪,普天下就没咱平头百姓好活的地儿了……”

“这算啥,前几天咱过的那个啥县城,整个城的人都跑光了,豺狼虎豹都在大街上走,你又不是没见。唉,老爷天这是剃人苗呢,人太多了要死上一批才收手。”

……

难民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搀扶起少妇,甚至连安慰两句都没有。许久之后一个同村的老者走过来,对少妇大声训斥道:“哭啥,叫啥,女娃子生来就是人家的,你养大了也留不下她。你就算把她从那畜生嘴里夺过来,还能养活几天?没看见方圆几里连树皮都没的吃了,快别哭了,活人得为活人想,死了就注定是阴间的货。”

绝望的饥民们再次踏上求生的征途,没走几里路,前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有人过去探听一番,回来时带来了几个破衣烂衫的汉子,其中一个中年人双手叉腰,跑到一个土坡上,高声把四散的难民都叫过来。等人都聚集得差不多了,他高声说道:“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咱们都是天底下最不值钱的平头百姓,人市不是说了吗?南人最便宜的只要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就一条命啊!种地不是旱就是涝,一年到头也刨不出多少吃的,能保个肚儿圆的能有几个?如今倒好,黄河决堤,一夜之间啥都没了,朝廷还要收税,没事要收‘撒花钱’,逢年过节要收‘节钱’,过个生辰要收‘生日钱’,这还是好的,哪天当官的不高兴还要平田种草,把好好的庄稼都毁了当牧场放马,咱是没有活路了,老天不让咱活,朝廷也不让咱活,干脆,咱反他娘的,横竖是个死!前头的县城里,有吃不完的白面馍馍,喝不完的粥,不想饿死的都跟我去……”

最近几个月,全国各地的难民不断涌向大都城,朝廷害怕难民聚集闹事,严令难民返回原籍,违令者以谋反论处。可是,这些千里迢迢走出来的难民,为的就是逃荒,希望在大都能找到吃的,要他们返回原籍挨饿,那不是和等死一样?所以没人愿意回家,朝廷气急败坏,立即调集官军镇压。各省难民被赶出大都,有的为了活命铤而走险,邀集同伴打劫官仓,看到造反的人抢到了粮食,很多饥民蜂拥而至,就攻打起这座只有近十万人的南皮县城来,要官府开仓赈灾。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虽然有几千人之多,但是打了两个月,还是没能进城。听说又有流民赶到,造反的头儿立即跑来煽动。他说的也是实话,一些年轻后生蠢蠢欲动,最后跟着去了一大帮人,不到半炷香时间,老老少少千把人都冲到了南皮城下。

南皮城守城的兵丁不到三百人,如果不是流民的战斗力不强,早就被攻破了,县里的达鲁花赤名叫托里邪,听报又有一批暴民加入攻城的队伍,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眼看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想派人去求援也派不出去,再说了,就算能通风报信,他也没有把握朝廷会派兵援助,现在天下大乱,哪天没有人造反?朝廷应接不暇,像他驻守的这种小地方根本不会受到重视。

一番思谋之下,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把属下叫来,要求布告阖城居民,不论男女老幼,明天都要汇聚到南门,与反贼决一死战,他要与南皮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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