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红》 第三章(11)

陕北人的茅房很简陋,墙角随便挖一土坑,稳进去一口陶缸,上面铺两条木板,就是一个茅房。茅房是要常淘的,近日,主家忙了些,茅房就满得快溢了。张流刀卷得急,脚步又重,一脚踩翻了木板,那只脚就勇往直前地陷入茅坑。茅屎击溅而起,张流刀浑身上下雨点一样落满了粪便。有大块的,有小块的,有滚条状的,有方块状的,有稠的,有稀的,衣服像被染过一样,花的,灰的,红的,绿的,紫的……张流刀急急抹一把,粪水顺着鼻沟肆无忌惮流进嘴里,“呸呸呸!”张流刀往地上直吐,“晦气!晦气!妈拉个巴子。”

晦气的张流刀按动了手里的枪,叭,叭,一名马夫一名伙夫身子摇了摇,栽到地上。

张流刀的枪机头大张,像张开口的狮子,寻找新的目标……

张流刀跨上马背,马镫上,稀稀溜溜拉下一绺一绺的粪便,星星点点地落入地上,落遍三口岔的每一条支岔道路——臭。

村子搅动了,游击队员一齐奔向泽北住的房子,和土匪搅和成了一疙瘩。两支队伍都是便衣,谁也不知道哪儿是对方,哪儿是自己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砍乱杀,乱剁乱劈,见人就动刀,见人就开枪。

黑黝黝的一座山峁上,两边的枪声很激烈。谁也不说话,只管放枪,只管往上冲,都企图占领制高点。

维持这种僵持的是两边的两个狙击手。不管任一方,只要有一个在山峁上站了脚,一颗子弹就上去了,不偏不倚,都是从胸膛上穿过去,后背上开花,人就趔趄几趔趄,倒在山峁上。

山峁上的尸体已经有十几具了。陈二牛气愤了,破着嗓子喊:“巴子,我就不信个龟儿子,我上——”

这一声喊,对面的枪声戛然而止了。说时迟,那时快,陈二牛几个箭步就蹿上了山峁,一小队都紧跟着上了山峁。

奇怪,一小队的人都感觉奇怪。山峁那边的枪声还没有响起来。

山风这时吹起来了,将火药味吹得很呛,有人咳嗽起来。咳嗽声未停,山峁下响起了一声叫喊:“陈二牛,你个龟孙子,你咋不早叫唤,你个天杀的。”

陈二牛听出来了,一队人都听出来了,有人赶忙扶起倒下的尸体辨认,都是熟悉的游击队员。有一个脸上浮着痛苦的表情,眉心蹙起一颗不小的疙瘩,脸上糊满了血,血是从腔子上溅上去的,腔子上有一个洞,四周是凝固的血,和衣服粘在一起。“这是小栓子啊,前些天他爸来信说,给他定了个媳妇,谁想到……”一个队员哭出了声,众人都不言语,也不敢再看小栓子。

山峁上一时很静,连风都停止了刮动。有队员抽泣着说:“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条山沟里,枪声还在继续。沟的尽头有一处庄园,庄园门楼很高,两岸的人都想靠近庄园做掩护,就拼命往前赶,几乎是齐头并进.为了阻止对方的步伐,枪声总是瞄准最前面的开火,不断地有人倒下去。激烈的五百米距离,持续了很长时间,谁也不让谁,几乎双方同时到达门楼底下。刺刀都上了枪尖,肉搏就在眼前。突然,一个人喊:“这不是二头领吗?”双方都愣住了。

二头领朝自己头上狠狠给了一拳:“这是谁跟谁啊,妈的个×,都是些糊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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