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红》 第三章(1)

“那能斗争你大吗?”

“能!穷人要想富裕就要起来闹革命。闹地主,闹翻身,闹得穷人有饭吃,闹得天下都公平。闹红陕北,闹红全中国。”

窗外传来扑踏扑踏的脚步声。刘泽北听出是父亲的脚步。这个脚步他听了几十年,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这个脚步声滑过耳朵,他就知道是父亲来了。特别是他回到家乡以后,每到晚上,这个脚步声就响得更频繁。泽北知道父亲担心什么,但父亲从来没有问,一句也没有。父亲知道儿子已经大了,尤其是念了大书的儿子是见了世面的,再不该问什么了。但脚步声依然透出了一些担心。父亲担心黑天半夜为什么这么多的小伙子拥到屋子里来,分明是奔了儿子来的。儿子这是干什么呢?纷纷乱乱的世事,不定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刘泽北的心里柔软了一瞬,好像有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往那里捅了一下。说实话,在父亲身上,刘泽北并没有发现多少地主与长工的对立,甚至有些和睦。为这个问题,他曾内心有过激烈的斗争。斗争的结果,还是“阶级”作了胜利。他认定,是自己的亲情模糊了阶级的感情。

“泽北,革命闹好了,能闹上个婆姨(妻子)不?”粪旦问。“能!”泽北坚定地回答。

哈哈哈哈——一伙年轻人既笑刚才粪旦的大胆,也笑以后自己真的闹到那个份上的理想憧憬。屋子里的气氛火爆爆地燥人。

“真的吗?那婆姨有了,能挑不?”有人得寸进尺,更进一步。“那时候,我们就是革命的主人。不过,挑是双方的,要兴自由恋爱,不兴强迫买卖。”“我挑一个城里人。行不?前年,我跟我大赶牲灵到银川,街上过来一个穿宽裤的,裤子的衩一直开到屁股蛋子上,大秋天了,一点儿都不冷。”灰汉说。

“敢情你是看见屁股蛋了,你看那屁股蛋圆不圆?说,灰汉,圆不圆?”众人一起呐喊。

“一群乡巴佬!人家城里人可没你们这么小气。人家就是要让你看的。人家那也是练出来的,大秋天了,一点儿也不见得冷。白生生的那么一条缝,缝里刚能看到那么一绺白肉……”叫灰汉的后生,其实不灰。陕北人说“傻”是“灰”,“灰汉”就是“傻子”的意思。这个后生长得五大三粗,愣头愣脑,说话嗓门大,又有些沙哑。母亲从小疼爱地呼他灰汉,呼着呼着,就呼成了真名。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