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红》 第二章(16)

十三岁。晚上。就在这间窑洞里……

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他的床前。他仰起头,白胡子老头白衣,白裤,白鞋,白袜,白眉,白发,冉冉的白须像一挂瀑布直飘到胸前。白胡子老头和蔼地说,“北娃,跟我来,我领你去见一位圣贤。”

他当时还不懂什么叫圣贤,他只记得这个白胡子老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他当然不会轻易地跟着一个陌生人去找什么圣贤了,他果断地拒绝了。他说,“我不认识你。”

白胡子老头说,“不认识没关系,圣贤认识你的。”

“不,我不去。”

老头不走,摸着一大蓬白色的胡子笑眯眯地说,“听我的话不会错,我会带给你一生大运的。”

他还是摇头,“我不要大运。”

“你还小,大了,你就会明白的。”老头的和蔼不屈不挠。

“不,我不想明白。”小孩的固执是心底自然浮上来的。

白胡子老头不恼,依然和蔼,却将一双柔软的手伸出来,拉住他的手。

他想甩,甩不开。

他挣扎,他哭泣。他咬,他踢,他拿出一个小孩子特有的武器——大声地哭……

白胡子老头的手很大,手一张,就像一副巨大的伞撑开,但很绵软,撑在头上,像一堆棉花盘在头顶。可他怕,他使劲去咬。他的咬,在那双绵软的手掌上却留不下丝毫印记,白胡子老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一样,还照样堆着一脸笑容,笑得依然和蔼从容。“听我的话,不会错!”那么坚决,那么自信。

他急了,他哭得更加气急败坏。他的哭是从喉咙最底层挣出来的,是他积攒了十三年的底气凝结的,然后从鼻腔里耳鼓里四面八方扩出去。尖,脆。

哭声惊动了隔壁的父母。

第二天早上,刘泽北病倒了,浑身发烧,口里说着胡话。

“我不去。”

“我不跟你走。”

“我不信你——”

……

母亲紧紧抱着他,“我娃不怕,我娃哪儿也不去。是哪路妖孽在梦里惊吓我娃。”

母亲的心一阵紧似一阵。母亲一生生了十二个小孩,九个未长到十二岁就夭折了,每一次都莫名其妙地。后来终于有一个算命先生给了她些许点拨。

算命先生说,不要再去娘家。她有些想不懂。她问算命先生,为什么?算命先生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就不敢再问了。一直等到泽北长到整整满十二岁的时候,算命先生来到了门上。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让她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算命先生说,你妈是个瘫脚子。

农村人讲,瘫脚子是鬼,是专门掐小孩子的。到了晚上就会出动,嗅觉忒灵敏,遇有小孩家,就能闻得见,闻见就走不动了,一把掐起小孩就走,掐到的小孩自然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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