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正在细得可怜的水笼头下洗袜子,同学跑来告诉她说:“你知道吗?弗朗士教授死了。”
要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晓得哭泣,眼前泛起弗朗士教授的孩子脸——就是那个自掏腰包赞助了她八百块奖学金的好心教授。这是一个豁达的人,彻底地中国化,中国字写得不错,研究历史很有独到的见地。孩子似的肉红脸,瓷蓝眼睛,伸出来的圆下巴,头发已经稀了,颈上系一块暗败的蓝字宁绸作为领带,爱喝酒,上课的时候抽烟抽得像烟囱。像其他的英国人一般,他被征入伍。那天,他在黄昏后回军营,大约是在思索着一些什么,没听见哨兵的吆喝,哨兵就放了枪。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连“为国捐躯”都算不上……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是死亡,所有的关系都归零了,虚无了。
她哭泣着,追悼的情绪还不曾过去,轰炸又开始了,这次炸中了她住的教会楼的一角。她随着椅子弹跳了一下,吓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好在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