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民:云门舞不尽 5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坚持,就连世界上最严苛的舞评也会感叹:他们是“最好中的最好”(the best of the best)、“你若是错过了云门舞集的表演,那么你已经与完美失之交臂”。

2001年,林怀民编作了《行草》,在此之前云门的身体训练早已拓展到舞蹈以外的领域,打坐成为《流浪者之歌》的基础、《水月》的动作原型来自太极导引。而在排练《行草》期间,为了体会书法的行气和笔韵,舞者也花了很长的时间临帖习字。

林怀民:舞者不再去讲究技术。技术后来会到达,而他整个的思维要变成内观的,跟自己的身体讲话,当他在做的时候,他的意在也跟他身体里的气的流动形成一种对话。所以有些云门的舞变得非常有趣,像《水月》,用巴赫的音乐,很沉稳、很慢。有些舞者眼睛就那样垂着,不看观众;他从头到尾不是在演出,是在做一次呼吸的旅行。

最有趣的事情是,到最后,观众不止得到视觉的享受,还有呼吸的共鸣,所以大概演出三五分钟之后,观众开始跟着台上的舞者呼吸,非常沉静而松驰。演完以后,很多人不想离开,就在戏院里待着;有些人甚至会哭。台上没有《梁祝》之类的故事,没有情节什么的,可是因为呼吸共鸣所带来的安静,观众会慢慢松弛,起鸡皮疙瘩、哭。这很有趣,当初没有料到会走到这个地方来。

1993年,成立二十周年的云门首次来到大陆进行演出。那一次带来的作品是《薪传》,尽管讲述的是台湾的故事,但民族的奋斗史同样让大陆观众感动至极。连很多业内的人也说,云门的表演无疑给大陆舞蹈界带来了一次“地震”。

十四年后云门再登大陆舞台,同时带来了早期的《白蛇传》《红楼梦》和后来的《水月》《行草》,又一次引发了观看狂潮。林怀民为这样的成绩所鼓动,也期待能够在大陆市场上有更多的作为。曾任台湾当局“国策顾问”的林怀民,除了关心舞剧的设计和舞团的演出,也一直关心文化产业的发展和建设。

他一直为表演通路问题的解决而忧心,而文化团体的生存也是很重要的事。

即使到现在,云门也仍然为“钱”而苦恼,除了努力为演出卖票并发售DVD挣钱之外,林怀民仍要四处拉赞助,一年大概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能够用于编舞。已经上了年纪的他有时也会笑说:“我的腰也是很软的。”一面显示自己功力还在,一面也透出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无奈。

2008年,一场大火烧毁了云门的排练场,许多音乐资料和舞美道具付之一炬。这一烧才让很多人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云门舞集,所用的排练场只是租来的非法建筑物。“十六年来在违章的盛夏燥热、寒冬刺骨的铁皮厂房里排练,欧美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台湾却觉得‘幸福得不得了’,十分讽刺。”

不过一切仍要继续。

如今云门已获批在一块地上建立自己的永久基地,林怀民希望能打造出一个既能排练又能演出,还可以观光的文化中心,让观众得到更好的文化享受。为了既节约又高质量地建好这个基地,编舞大师林怀民事必躬亲,连厕所多少个、马桶买什么都要和建筑师一一细商。毕竟这笔钱来得沉重——火灾后,云门并没有向社会募捐,却依然收到来自社会各界的捐助,有企业一捐便是两三百万,也有小学生捐来的一百元。这五千多个捐赠者,都成了云门的“股东”,林怀民说,他要对股东负责。

林怀民:出来做事就是,英文说stick your neck out,把头伸出去砍,反正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我宁可伸一伸,伸上去还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我不要在家里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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