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友说:“孩儿我刚才在后园游玩,听到一只秋蝉在树上高声鸣叫,就急忙过去观看。这只秋蝉悠闲自在,自鸣得意,却不知道后面有一只螳螂,全神戒备,对准秋蝉,准备擒而食之。螳螂一心对着秋蝉,却不防备后面还有一只黄雀,虎视眈眈,要啄螳螂。孩儿我呢,一心想要用弹弓打下黄雀,却没有顾及地上有个深坑,一不小心,失足落入坑中,以至于衣履俱湿,被父王您嘲笑了。”
这个故事就是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由来。
太子友用讲故事的办法来劝谏夫差,确实是一个很高明的办法,较之伍子胥的直言快语更容易被人接受。这其实是利用人类认知机制中的“易得性直觉”。
讲故事正是对“易得性直觉”的很好利用。相比于搞分析、摆道理,人们更愿意听故事,并在不知不觉中为故事中隐含的观点所牵引。
夫差乍一听,根本没有意识到儿子是在用这个故事来讽谏自己,笑着说:“你之贪图眼前的利益,却没有估计后面的祸患,简直就是天下最愚蠢的人了。”(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夫差这么一说,就等于是自动跳入了太子友事先挖好的言辞陷阱了。太子友一看有戏,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说:“父王,您不知道,天下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人呢。”
夫差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立即要太子友继续往下说。
太子友说:“鲁国是周公的后代,一直不侵犯邻国。齐国无故讨伐它,以为这样就能占有鲁国了,却不知道吴国远涉千里去攻击它。吴国击败了齐国,以为这样就征服齐国了,却不知道越国精选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将要侵掠吴国。我看,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太子友说完,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说服必然收获奇效,正有几分得意,不料夫差却勃然色变,大怒道:“你说的,不过是伍子胥的残言剩语罢了!我早就连老茧都听出来了。你是不是也想阻挠我的大计啊?!不要再多说了。否则,你就不是我儿子了!”
太子友本来就是为了自身利益来劝谏夫差的,一听夫差威胁要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当即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连忙告退。
为什么太子友的讲故事劝谏开了个好头,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结局呢?
问题就在于太子友对人性的洞察把握还不到火候。太子友用秋蝉比拟鲁国,螳螂比拟齐国,黄雀比拟吴国,这本是一个可以引发夫差自我反思的绝妙故事。
但是,人们评论他人是一回事,评论自己却又是另一回事。当太子友点破故事的比拟用意后,等于是将夫差本人拖入这个“天下之愚,莫甚于此”的结论中了。当初,夫差的父亲阖闾评价他“愚昧不仁”,一直让夫差耿耿于怀。现在,夫差怎么会愿意被自己的儿子冠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天下之愚,莫甚于此”的评价呢?
太子友等于是用这句评价揭开了夫差的老伤疤,夫差怎么会不恼羞成怒呢?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太子友不直接将秋蝉螳螂黄雀与鲁国齐国吴国的比拟点明,而是用困惑不解的口气请教夫差,如何解读鲁齐吴三国之间的博弈关系。以夫差的聪明,他自己就会领悟到这其中的深意。这样,也许就能收获说服的成功果实了。
太子友劝谏失败后,夫差继续一意孤行,北上争雄。
夫差令太子友和王子地、王孙弥庸守国,自己尽起吴国精锐,沿着邗沟北上,先后与鲁哀公在橐皋,与卫出公在发阳会面。鲁卫两国是小国家,这不过是夫差的热身运动,他的最终目标还是晋国。
热身过后,夫差派人向周敬王请示,征得了周天子的同意后,邀集晋国、鲁国、卫国等在黄池会盟。夫差瞄准的是盟主的位置,有了周天子的同意,如果能当上这个盟主,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天下霸主了!
当然,夫差也知道老牌大国晋国是不会轻易让出盟主之位的。他之所以要尽起吴国精锐,就是准备着如果晋国不肯服软,就毫不客气地采用武力征服。
心理感悟:众口一词是一种最可怕的组织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