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从他对形而上学的态度来看,如果把海德格尔的思想发展过程大体上分为前期(1923—1935)、中期(1936—1945)和后期(1946—1976),那么,他在前期对形而上学主要是基本肯定和正面分析的态度,中后期则主要是批判和克服的态度,因而他对整体存在者概念的使用大体上存在着前期和中后期的某些不同,同时,这也要根据他所阐释的不同哲学史文本来确定。
从他前期对形而上学的态度来看,他在1929年所作的教授就职讲演《形而上学是什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在论证了科学仅仅关注存在者而不愿知道“无”(Nights)但“无”却总是作为“无化”发生着并使人超出了整体存在者、形而上学就是一种超出存在者的追问、无的问题是一个形而上学问题之后,最终结论性地指出:“如果这个已经有所展开的无之问题确实是由我们一道来追问的,那么,我们就不是从外部把形而上学带到我们面前来。我们也不只是刚刚把我们自身‘移入’形而上学中了。我们根本就不能把自身移入形而上学中去,因为,只要我们生存着,我们就总是已经置身于形而上学之中了。”
(德)马丁·海德格尔:《路标》,14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同时,也就是在上述讨论中,海德格尔力求以客观求真的态度阐明人的理解和行为同整体存在者之间的关系:“对于自在的整体存在者的把握,与发现自己身处于整体存在者中间,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区别。前者在原则上是不可能的,后者则不断地在我们的此在中发生。”
显然,在这里,他不是在负面或否定意义上使用整体存在者概念,而是正面或至少是中性地使用了这一概念。
还有,海德格尔在1935年所作的《形而上学导论》课程讲演中——此时大体上是海德格尔的思想即将开始发生前后期转变的前一年,尽管已经明确指出形而上学没有注意到存在与存在者的原始区别而遗忘了存在,他需要把存在本身在与存在者的原始区别中敞开出来,因而这意味着他开始对形而上学有所批判,但是显而易见,他这时在总体上还没有彻底批判形而上学,而是力图从实质上分析形而上学,目的是通过把形而上学的基本问题规定为“究竟为什么(整体)存在者存在而无反倒不存在”,而引出这一基本问题的先导问题——存在问题,即“存在是怎样一回事”、“存在的含义是什么”,并把对这一先导问题的探讨作为这一讲演的核心内容。可以看出,在这整篇讲演中,海德格尔大体上是在中性甚至正面意义上使用整体存在者概念的。
从他的后期思想来看,海德格尔的确对形而上学主要持批判态度,他在《关于人本主义的信》、《同一与差异》等著述中多次明确指出,形而上学执著于整体存在者、执著于存在者是什么,由此只是表面地瞥了一眼存在,而没有就存在而思考存在,即没有思考存在本身、存在的真理,或者说,没有看到存在和存在者之间有着根本差别,即没有看到“存在之存在者”与“存在者之存在”之间有着根本差别。
参见(德)马丁·海德格尔:《同一与差异》,6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由于在这些文本中他把形而上学的所谓根本缺陷看做是执著于整体存在者,因而这一时期他对这一概念的使用在形式上看似偏向负面,不过,把它判断为一个中性概念也许更加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