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 2(1)

不过,正是这所谓的云集全国神童的故乡科大少年班,当年还是让我知道人类的智慧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记得开学不久,老师召集大家谈理想。大伙们个个小小的年纪,发育不良的样子,说起理想,却都是剑指诺贝尔物理学奖、医学奖或者数学的菲尔兹奖。准备破解哥特巴赫猜想的就有好几位还流鼻涕的少年弟兄。

问到我,我则懒洋洋地说,既然这些世界顶级的科学奖都被同学们分完了,那我就去把诺贝尔文学奖弄回来玩玩吧。奇怪的是,大家居然都没笑。

他们太当真。这里的竞争气氛因为沾染了孩子气显得非常古怪。原因就是大家把成绩都太当真。他们认为人生就是那些考试分数,嫉妒和猜疑终于成为了我们学习生活中的另一个主旋律。

以前我总以为我的记忆力很好,结果发现神童同学们里,记忆好不是指我这类的小聪明,而是指看一篇文章一次就能会背的。记忆更好一点的是可以背全部《牛津双解英汉词典》。

而公认记忆最好的是一个来自武汉的只有十四岁的女同学杨杨,她入学后依然能对中学语文课本里的所有古文都可以倒背如流。真正的从最后一个字开始背诵。每当她炫耀这一绝技,我总以为是她在背另一种优雅的《诗经》。她还准备把全本《红楼梦》背下来。也就是这个阶段,我有关自己智慧的信心开始彻底崩溃。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很差,还混乱。任何生活其实精华部分都是那些最混乱的梦境。

如今,我几乎和我少年班的同学们都没啥来往。我是那个班里的另类。后来,我被大家称为了失败者,我狼狈地转学去了南京大学中文系。我只有两个少年班朋友,现在还有联系和来往。一个是如今在多伦多大学当数学教授的毛金,我和他日后重逢在了异国他乡重续友谊。另一个就是那个能倒背中学语文课本里所有古文的杨杨。杨杨现在在中科学院当博导,不久前成了中国最年轻的女院士。她看起来似乎永远十四岁的样子。我前几年去北京看她,看见她矮矮的、孤零零地站在几个高大硕士博士生中间,对着我,犹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合肥一样嫣然微笑的时候,我禁不住上前拥住了她,不肯放开。

也许是忽然发现自己的小聪明在残酷的神童精英们里玩不开了,几次摸底考试排名中下后,我忽然间对传统的数理化失去了最后的兴趣。科学是什么?爱是什么就什么。我不再关心科学。那段时间,我开始喜欢摄影,我经常一个人去黄山拍云海和雾凇。突然间,我成为一个少年班劣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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