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一)

会思想的芦苇

傅佩荣

“人只不过是大自然中最柔弱的芦苇,但他是会思想的芦苇。”这是近代法国哲人帕斯卡的一句名言。芦苇极易受到风雨摧折,正如人之难免老病衰亡。但是人能够“思想”,由此却改变了一切,宇宙虽大,可以容纳于我心中之一念,历史虽久,可以涵摄于我当下之所觉。人生之路,道阻且长,唯有思想可以焕发光明,烛照生命意义,展示生命境界。

然而,思想能力若是未经深化、锐化,并予以系统之锤炼,终究难以突破个人在时空上所受限制以及杂沓流变的事项之迷惑。培养独立的思考与判断,一向是教育的主要目标,因为那正是使一个人认识自己,因此成为自己的先决条件。人一旦认识自己,就会发现他的本质在于创新,因此成为自己就是超越自己,提升自己,实现更完美的生命。

同时,人又不是孤独的,他对自我的认识、超越、提升、实现,若是脱离了人群脉络,将无法定位也无从印证。此所以真正的思想必是人道主义者。思想绝不仅仅是一种方法或工具,它本身随着情感的跃动与意志的向往,会自然而然地显示一种合乎人性的评价作用,进而点明正确的抉择与行动。

由这观点来看,我国儒家的良知说对于人性之理解,有其独到而高明之处,“良知”既有“知”,自不能离思想而运作;同时“良知”的“良”字也暗示了人生应行之道。只要真诚地面对自己,让思想摆脱外在环境及名利权利的干扰,则人生方向不难豁然开朗。英国诗人济慈说:“真即是美,美即是真。”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则以美善原本为一。在儒家看来,则美善同源于真,因此肯定“诚”为一切教化之基础。

一滴水经过丽江

阿来

我是一片雪,轻盈地落在了玉龙雪山顶上。

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坚硬的冰。和更多的冰挤在一起,缓缓向下流动。在许多年的沉睡里,我变成了玉龙雪山冰川的一部分。我望见了山下绿色的盆地——丽江坝。望见了森林,田野和村庄。张望的时候,我被阳光融化成了一滴水。我想起来,自己的前生,在从高空的雾气化为一片雪,又凝成一粒冰之前,也是一滴水。

是的,我又化成了一滴水,和瀑布里另外的水大声喧哗着扑向山下。在高山上,我们沉默了那么久,终于可以敞开喉咙大声喧哗。一路上,经过了许多高大挺拔的树,名叫松与杉。还有更多的树开满鲜花,叫做杜鹃,叫做山茶。经过马帮来往的驿道,经过纳西族村庄里的人们,他们都在说:丽江坝,丽江坝。那真是一个山间美丽的大盆地。从玉龙雪山脚下,一直向南,铺展开去。视线尽头,几座小山前,人们正在建筑一座城。村庄的里的木匠与石匠,正往那里出发。后来我知道,视野尽头的那些山叫做象山,凤凰山;更远一点,叫做笔架山。后来,我知道,那时是明代,纳西族的首领木氏家族率领百姓筑起了名扬世界的四方街。四方街筑成后,一个名叫徐霞客的远游人来了,把玉龙雪山写进了书里,把丽江古城写进书里,让它们的名字四处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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