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这个十年计划应该包括整个大学教育制度的革新,也应该包括“大学”的观念的根本改换。近年所争的几个学院以上才可称大学,简直是无谓之争。今后中国的大学教育应该朝着研究院的方向去发展。凡能训练研究工作的人才的,凡有教授与研究生做独立的科学研究的,才是真正的大学。凡只能完成四年本科教育的,尽管有十院七八十系,都不算是将来的最高学府。从这个新的“大学”观念出发,现行的大学制度应该及早彻底修正,多多减除行政衙门的干涉,多多增加学术机关的自由与责任。例如现行的学位授予法,其中博士学位的规定最足以阻障大学研究所的发展。这部分的法令公布了十六年,至今不能实行,政府应该早日接受去年中央研究院评议会的建议,“博士候选人之大学或独立学院自行审查考试,审核考试合格者,由该校院授予博士学位。”今日为了要提倡独立的科学研究,为了要提高各大学研究所的尊严,为了要减少出洋镀金的社会心理,都不可不修正学位授予法,让国内有资格的大学自己担负授予博士学位的责任。
这是我的建议的大概。这里面我认为最要又最简单易行而收效最大最速的,是用国家最大力量培植五个到十个大学的计划。眼前的人才实在不够分配到一百多个大学与学院去。(照去年夏天的统计,全国有二十八个国立大学,十八个国立学院,二十个私立大学,十三个省立学院,二十一个私立学院,共计一百个。此外还有四十八个公私立专科学校。)试问中国第一流的物理学者,国内外合计,有多少人?中国专治西洋历史有成绩的,国内外合计,有多少人?这都是大学必不可少的学科,而人才稀少如此。学术的发达,人才是第一要件。我们必须集中第一流的人才,替他们造成最适宜的工作条件,使他们可以自己做研究,使他们可以替全国训练将来的师资与工作人员,有了这五个十个最高学府做学术研究的大本营,十年之后,我相信中国必可以在现代学术上得着独立的地位。
这不是我过分乐观的话,世界学术史上有许多事实可以使我说这样大胆的预言。
在我出世的那一年(一八九一),罗氏基金会决定捐出二千万美金来创办芝加哥大学,第一任校长哈勃尔(W.R Harper)担任筹备的事。他周游全国,用当时空前的待遇(年俸七千五百元),选聘第一流人物做各院系的主任教授,美国没有的,他到英国欧洲去挑。一年之后,人才齐备了,设备够用了。开学之日,芝加哥大学就被公认为第一流大学。一个私家基金会能做到的事,一个堂堂的国家当然更容易做得到。
更数上去十多年,一八七六年,吉尔门校长(D.C.Gilman)创立霍铿斯大学,专力提倡研究院的工作。那时候,美国的大学还都只有大学本科的教育。耶鲁大学的研究院成立于一八七一年,哈佛大学的研究院成立于一八七二年,吉尔门在霍铿斯大学才创立了专办研究院的新式大学,打开了“大学是研究院”的新风气。当时霍铿斯大学的人才极盛一时。哲学家如杜威,如罗以斯(Ropce),经济学家如伊黎(Ely),政治学家如威尔逊总统,都是霍铿斯大学研究院出来的博士。在医学方面,当霍铿斯大学开办时(一八七六),美国全国还没有一个医学院是有研究实验室的设备的,吉尔门校长选聘了几个有研究成绩的青年医学家,如倭斯勒(Osler),韦尔渠(Welch)诸人,创立了第一个注重研究提倡实验的医学院,就奠定了美国新医学的基础。所以美国史家都承认美国学术独立的风气是从吉尔门校长创立大学研究院开始的。一个私人能倡导的风气,一个堂堂的国家当然更容易做得到。
所以我深信,用国家的大力来造成五个十个第一流大学,一定可以在短期间内做到学术独立的地位。我深信,只有这样集中人才,集中设备……只有这一个方法可以使我们这个国家走上学术独立的路。